墨沼燼影
    腐臭的泥漿在月飛靴底發出咕噥聲，最後一縷掙紮著爬出墨沼的天光被雲層吞噬時，雅玲腕間靈玉突然爆出刺目白光。那光穿透粘稠的瘴氣，在十步外的霧靄裏切割出一道裂痕——裂痕之後，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
    “退後！”肖飛的銅錢突然逆著卦象翻轉，三枚青銅古錢在掌心撞出火星，“坎宮方位，戾氣值破表了！”
    他話音未落，地麵突然震顫如擂鼓。墨沼邊緣的枯樹像被無形巨手擰斷，枝椏帶著腐葉砸進泥裏，濺起的墨汁在半空就凝結成猙獰的鬼臉。雅玲下意識將靈玉護在胸前，玉中蓮影卻反常地劇烈搖曳，那些纏繞在靈脈上的墨色霧氣竟順著她的袖口往上攀爬，涼得像毒蛇吐信。
    “嗬嗬……”
    笑聲從霧深處滲出來，像生鏽的鎖鏈摩擦。那聲音起初微弱，卻帶著某種令人牙酸的穿透力，直往骨髓裏鑽。月飛握劍的手緊了緊，斬邪劍突然自發震顫，劍鞘縫隙裏滲出的白光被一種更濃鬱的黑色吞噬——那是純粹的惡意，如同將千萬年的怨毒壓縮成實體。
    “有意思的小爬蟲。”
    霧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扯開，如同被巨手撕碎的幕布。當那道身影完全顯露時，青嵐仙子下意識攥碎了袖中符紙——那是怎樣一個龐然大物：它至少有十丈高，輪廓模糊在翻滾的魔氣裏，像是用濃墨在天地間潑出的怪物。最駭人的是它手中那柄劍，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一道凝固的黑暗洪流：燃燒著幽紫火焰的劍身扭曲如活物，每一次輕微晃動都拖曳出撕裂空間的暗影，那些飛濺的火星落在地上，立刻長出尖牙畢露的黑色藤蔓。
    “竟敢染指我的靈脈？”魔影低下頭，空洞的眼眶裏跳動著兩簇鬼火，“上一個這麽做的散修，如今還在我劍下當養分呢。”
    它的聲音掀起氣浪，肖飛被震得後退半步，咬破舌尖才穩住翻湧的靈力。他瞥見雅玲靈玉的光芒正在減弱，那些墨色霧氣已經爬上她的肩膀，突然想起寶閣裏祿存星君說過的話：“魔氣會順著心神弱點入侵，越是急於淨化，越容易被反噬。”
    “月飛！”肖飛突然揚手，三枚銅錢呈品字形射向魔影腳踝，“斬其勢！雅玲，別硬抗，引靈玉之光護住心脈！”
    月飛早已躍起。斬邪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銀虹，不是直取要害，而是劈向魔影揮劍時帶起的黑色火浪。劍與火碰撞的瞬間，爆出刺目的強光——但那火浪竟如同活物般分裂，一部分被劍氣斬碎，另一部分卻繞過劍網，直撲肖飛麵門。
    “小心！”青嵐仙子的拂塵突然卷來，玉色流光將肖飛掃退三尺。但她的袖口也被火星燎到，立刻冒出焦糊味：“這火……能燒化仙術？”
    魔影發出低沉的笑，舉起巨劍往地麵一插。轟——黑色火焰以劍尖為中心炸開，形成一道環形火牆。那些被火焰點燃的墨沼泥漿突然化作萬千觸手，帶著腥臭撲向眾人。月飛連劈七劍，劍氣斬碎前排觸手，卻見後方觸手竟相互融合，長出猙獰的麵孔，每一張臉都在無聲呐喊。
    “是怨念聚合體！”雷炎仙君突然擲出震雷箭，箭支在半空炸開雷霆，“它們怕純陽之力！雅玲，用靈玉照那些臉！”
    雅玲咬緊牙關，將靈玉按在眉心。玉中蓮影終於衝破墨霧束縛，綻放出柔和卻堅定的白光。光芒所及之處，觸手上的麵孔發出淒厲尖叫，化作飛灰消散。但魔影顯然被激怒了，它猛地拔出巨劍，劍身上的幽紫火焰驟然暴漲，形成一道匹練般的火刃，直劈眾人頭頂。
    “散開！”月飛大吼，同時將斬邪劍插入地麵。一道肉眼可見的靈力屏障以他為中心展開，勉強擋住火刃的餘波。但他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滴在劍身上，竟被迅速蒸發。
    肖飛在屏障後急掐法訣，破幻仙鏡突然從懷中飛出，鏡麵映出魔影揮劍的軌跡。他瞳孔驟縮——鏡中影像裏，魔影每次揮劍時，左胸位置的魔氣都會出現一絲紊亂。
    “左胸！”肖飛抓起一枚銅錢擲向月飛，“那裏是它力量流轉的節點！”
    月飛瞬間會意。他猛地抽出斬邪劍，借著屏障破碎的刹那，竟反身撲向魔影。劍身在他手中舞出漫天劍花，看似攻向各處，實則每一劍都在試探左胸的防禦。魔影似乎沒料到他如此悍勇，巨掌拍來，卻被月飛一個懶驢打滾避開，劍尖擦著它的肋下劃過，帶出一串黑色火星。
    “找死！”魔影怒吼，巨劍橫斬。這一擊速度快得驚人，月飛避無可避，隻能將斬邪劍橫在身前。當的一聲巨響，他被震得倒飛出去，撞在身後的岩壁上，咳出一口鮮血。
    “月飛！”雅玲驚呼，靈玉的光芒陡然強盛。她忘了肖飛的叮囑，隻想盡快救同伴，卻沒注意到靈玉表麵的墨霧突然變得粘稠，順著她的手腕往心髒蔓延。
    “雅玲，別衝動！”肖飛急得跺腳，卻見魔影已鎖定雅玲，巨劍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劈下。那黑色火焰在劍尖凝聚成猙獰的鬼臉，仿佛要將她的魂魄一並吞噬。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雷炎仙君突然將震雷箭擲向肖飛：“接著！”
    肖飛下意識接住箭支，卻發現箭身滾燙如烙鐵。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破幻仙鏡中看到的畫麵——魔影左胸的紊亂魔氣，與雷炎仙君的雷霆之力似乎存在某種克製關係。
    “青嵐仙子！”肖飛大喊，“用聚靈燈引靈脈之氣，給我三息時間！”
    青嵐仙子雖不明所以，卻立刻揮動拂塵。一盞瑩白的蓮花燈從她袖中飛出，懸在半空，照亮了魔影左胸那片紊亂的魔氣。肖飛深吸一口氣，將震雷箭搭在破幻仙鏡的鏡沿上——這是他從未試過的險招，用鏡光折射箭上的雷霆之力。
    “就是現在！”
    月飛強忍傷痛，再次躍起，斬邪劍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地刺中魔影左胸。幾乎在同一時間，肖飛鬆開手指，震雷箭帶著鏡光折射出的雙倍雷霆，如同長了眼睛般，緊隨斬邪劍沒入那個弱點。
    “呃啊——！”
    魔影發出一聲非人的咆哮。它左胸的魔氣劇烈翻湧，幽紫火焰與金色雷霆在體內炸開。那些纏繞在雅玲靈玉上的墨霧瞬間退散，她猛地咳出一口黑血，看到魔影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化作無數黑色光點。
    但就在它即將消散時，一道怨毒的意識突然侵入眾人腦海：“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真正的黑暗……才剛剛開始……”
    最後一個光點湮滅時，山穀裏恢複了死寂。隻有墨沼偶爾冒出氣泡，發出咕嘟聲，像是在嘲笑這場短暫的勝利。月飛拄著劍勉強站穩，看著自己劍身上殘留的黑色痕跡，突然覺得那魔影的話並非虛言。
    “肖飛，”他喘著氣問，“你有沒有覺得，這東西……像是被人操控的？”
    肖飛撿起地上的銅錢，指尖還殘留著雷霆的麻癢感。他看著三枚古錢呈現出的“大凶”卦象，又望了望遠處冀州方向那片依舊黯淡的靈脈，低聲道：“恐怕，我們闖的禍，比想象中更大。”
    風穿過山穀，帶來遠處隱約的雷鳴。雅玲抱緊靈玉，發現玉中蓮影旁，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極細的黑色紋路，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而在他們身後的墨沼深處，有什麽東西正在黑暗中悄然蠕動，等待著下一次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