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亂流中的青銅影
    雲舟破開魔界邊界的最後一縷黑霧時，肖飛腕間的靈玉突然發出蜂鳴。那道自萬魂窟戰後便未愈合的紅痕正沿著玉紋蔓延，像極了某種活物的血脈在搏動。雅玲下意識按住袖中的古鏡，鏡身傳來的灼燙感讓她指尖微顫——這是五界靈力失衡的征兆，比當年冀州靈脈泄漏時要強烈百倍。
    “穩住舟身！”月飛的喝聲混著斬邪劍的嗡鳴撞在艙壁上。他正試圖以劍意加固雲舟結界，劍刃卻在接觸界門邊緣那層混沌光膜時，綻開細碎的銀紋。那不是普通的流光，而是能啃噬法寶靈性的時空之力，正順著劍脊往他掌心爬。
    界門比預想中更詭異。它懸浮在五界之外的虛無裏，既非實體也非幻影，時而化作吞吐星雲的巨口，時而凝為布滿裂紋的琉璃鏡。青嵐仙子的聚靈燈突然拔高，燈芯爆出的金芒在虛空裏劃出弧線，竟勾勒出半道殘缺的符文——與萬魂窟石碑上模糊的“心鎖”二字隱隱呼應。
    “不對勁，”雷炎仙君突然張弓搭箭，震雷箭的雷光在弦上凝成球狀，“這界門在呼吸。”
    話音未落，界門中央的混沌突然翻湧。像是有隻無形的手攪動了墨汁，濃黑裏滲出血紅，又在瞬間褪成慘白。雲舟猛地傾斜，艙內眾人被一股無形之力掀飛，雅玲撞在艙壁的刹那，袖中古鏡脫手飛出，鏡麵在虛空裏驟然放大。
    破碎的畫麵如潮水般湧出。
    先是青銅巨門，門板上的饕餮紋正隨著某種韻律開合，門環是兩隻銜著鎖鏈的朱雀，鎖鏈末端沒入翻滾的雲海。接著是石像，通體雪白的石人跪在巨門前，淚水從空洞的眼眶滑落，在腳邊積成冒著白汽的水窪，水窪裏倒映的不是天空，而是燃燒的星空——億萬星辰正在炸裂，金色的星屑像雨一樣砸向大地，卻在觸及地麵時化作尖叫的怨靈。
    “那是……”雅玲伸手去觸鏡中石像，指尖卻穿過了鏡麵。古鏡突然劇烈震顫，鏡緣的蓮花紋開始褪色，“這畫麵是真的，我能感覺到石像的悲傷。”
    月飛的怒吼打斷了她的失神。斬邪劍的銀紋已蔓延至劍柄，他握劍的指節泛白，經脈凸起如老樹盤根。時空之力正順著劍身侵蝕他的靈力，每次揮劍劈開撲麵而來的混沌氣流，劍刃便會發出痛苦的嗡鳴，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刺它的器靈。
    “別硬抗！”肖飛撲過去按住他的手腕，靈玉貼在劍身上的瞬間，五界虛影突然從玉中湧出。但這次不再是清晰的五界輪廓，仙界的瓊樓與魔界的深淵重疊，人間的城池嵌進了妖界的森林，冥界的忘川河倒灌進仙界的瑤池——所有影像都在瘋狂旋轉，最終擰成一道刺眼的白光，將兩人包裹其中。
    “靈玉在保護我們！”肖飛盯著玉中那道愈發清晰的紅痕，它正沿著重疊的界域邊緣遊走，像是在修補什麽，“它在解析時空亂流的規律！”
    話音剛落，雲舟猛地一沉。整艘船像是被投入了滾筒，艙內的法寶、卷宗、燈盞全被拋向空中，又在失重感中懸停。青嵐仙子的聚靈燈突然熄滅，黑暗裏響起雷炎仙君的悶哼，接著是箭矢破空的銳響，震雷箭在虛空中炸開的雷光短暫照亮了艙頂——那裏不知何時浮現出與雅玲古鏡中相同的青銅巨門虛影。
    “它跟著我們進來了！”雅玲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正拚命想收回古鏡，鏡中畫麵卻突然變了青銅巨門緩緩開啟，門後站著個模糊的身影，穿著與月飛師門圖騰相同的鎧甲，手中握著半截鏽劍。
    月飛瞳孔驟縮。那是他師傅的剪影。三年前師傅在守城中陣亡，屍身與佩劍都化作了灰燼，可鏡中那道身影轉身時，側臉的疤痕、握劍的姿勢，甚至發間別著的那枚狼牙簪，都與記憶分毫不差。
    “師傅？”他下意識喚出聲，斬邪劍突然掙脫控製，帶著他撞向艙壁。銀紋已爬滿他的小臂，時空之力像冰錐一樣紮進經脈，疼得他幾乎窒息。
    “別被幻象迷惑！”肖飛的靈玉突然爆發出強光，五界虛影中的仙界部分猛地凸顯。瓊樓玉宇、南天門的金光、太白仙君曾飲過的仙酒葫蘆……這些畫麵如潮水般衝向月飛，銀紋的蔓延竟在瞬間停滯，“是時空亂流在勾起我們的心魔！你師傅的死不是你的錯！”
    月飛猛地回神。三年前守城時，他正是因為猶豫是否要打開城門救助難民，才讓魔兵趁機偷襲，害死了師傅。這道心魔被時空之力放大，正借斬邪劍的器靈反噬他的神智。
    “護……”他咬著牙吐出一個字，這是師傅刻在他劍鞘上的字。當年師傅說，劍者的第一要義不是斬敵，是護心。
    斬邪劍突然發出龍吟般的劍鳴，銀紋開始消退，劍刃重新亮起清冽的藍光。月飛借著這股力量穩住身形，揮劍劈開迎麵而來的混沌氣流，卻見氣流中飄著無數張人臉——有冀州被魔化的孤兒，有萬魂窟裏懺悔的仙官，甚至有他自己當年自斷經脈的虛影。
    “這些都是我們經曆過的劫難。”肖飛的聲音帶著喘息，靈玉的紅痕已蔓延至玉心，五界虛影重疊得愈發厲害，“時空亂流在重組我們的記憶，它想讓我們困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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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玲突然尖叫一聲。古鏡中的青銅巨門徹底打開，門後的身影轉身，露出的卻是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鏡中雅玲穿著染血的嫁衣，懷中抱著個渾身是傷的嬰兒，背景是人間煉獄般的景象——那是她最恐懼的未來，怕自己的慈心最終會釀成大禍。
    “不……”雅玲的靈力開始紊亂，古鏡的蓮花光紋徹底熄滅，鏡麵蒙上一層黑霧，“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看她的暖爐！”雷炎仙君的震雷箭擦著雅玲飛過，箭光在鏡麵上炸開，黑霧中浮現出一點微光。那是雅玲初獲靈玉時，老婦贈她的暖爐，爐身上刻著“平安”二字，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暖意。
    雅玲猛地想起老婦臨終前的話“丫頭，慈心不是弱點，是光啊。”當年她正是憑著這股暖意，化解了冰蟒殘魂的戾氣，如今這暖意正順著指尖滲入古鏡，黑霧中竟開出一朵小小的蓮花。
    “青嵐仙子！”肖飛突然喊道，靈玉的五界虛影中，妖界的森林正與冥界的忘川河重疊，河麵上飄著的花燈突然化作聚靈燈的模樣，“你的燈能聚靈，也能聚憶！把我們的記憶碎片聚起來，或許能找到亂流的規律！”
    青嵐仙子立刻結印，熄滅的聚靈燈重新亮起，這次燈芯的光芒不再是金色，而是七彩琉璃色。艙內那些懸浮的記憶碎片——月飛師傅的狼牙簪、雅玲的暖爐、肖飛靈玉的紅痕、雷炎仙君的箭羽——突然像被磁石吸引，紛紛飛向燈芯，在虛空裏組成了一幅殘缺的星圖。
    “這是……第七界的星軌！”青嵐仙子失聲驚呼。她曾在仙界典籍裏見過類似的記載，傳說五界之外有個被時空遺忘的界域，那裏的星辰永遠在燃燒，居民以記憶為食。
    星圖突然旋轉，最中央的那顆燃燒恒星正對應著古鏡中的青銅巨門。肖飛靈玉的紅痕猛地刺入星圖中心，五界虛影中的仙界瓊樓突然與青銅巨門重合，樓頂上站著的太白仙君虛影正舉著那枚修複好的玉匣，匣中的心魔幻象正透過時空對他們微笑。
    “原來如此……”肖飛的聲音帶著恍然大悟的顫抖，“界門不是入口，是封印！青銅巨門後麵是第七界的‘憶海’，千年前仙官們不僅封印了萬魂窟，還把第七界的憶海鎖在了時空夾縫裏！”
    月飛的斬邪劍突然指向星圖邊緣。那裏有顆黯淡的星辰，星軌與雲舟的影子完全重合，“這顆星在消失，就像雲舟的影子在變淡！”
    眾人低頭，果然發現雲舟的船身正在變得透明，艙板上的木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時空之力不僅在侵蝕他們的靈力，還在瓦解雲舟的存在。
    “憶海的封印快破了！”雅玲的古鏡突然重新亮起，鏡中青銅巨門的鎖鏈正在寸寸斷裂，“第七界的記憶一旦外泄，五界的過去會被篡改，我們經曆的一切都將變成幻象！”
    雷炎仙君突然將三支震雷箭同時搭在弦上，箭簇對準星圖中最亮的那顆星“老肖，借靈玉之力引雷！月飛，用你的劍意穩住星軌！雅玲，照準巨門的鎖孔！”
    肖飛立刻將靈玉按在星圖上，五界虛影中的雷界之力被瞬間引動，靈玉的紅痕化作導電的脈絡。月飛揮劍劃出三道劍弧，斬邪劍的藍光與星軌交織，將那些紊亂的星辰暫時固定。雅玲舉起古鏡，鏡中蓮花光紋聚成一道光柱，精準地射向青銅巨門的鎖孔。
    “放！”
    雷炎仙君鬆開弓弦的刹那，三支震雷箭拖著金色的尾焰撞向星圖。靈玉的雷力順著紅痕注入箭身，讓雷光暴漲百倍，硬生生在星圖中央炸開個缺口。缺口後麵，是比古鏡中更清晰的景象——青銅巨門正在劇烈搖晃，門後的憶海翻湧著金色的浪濤，無數記憶碎片如魚群般躍出海麵，其中最大的那塊碎片裏，躺著半截刻著“護”字的鏽劍。
    “是師傅的劍！”月飛的斬邪劍突然共鳴，劍刃自動飛向缺口。當它與那半截鏽劍觸碰的瞬間，銀紋徹底消退，兩道劍影合二為一，化作一柄通體雪白的長劍，劍脊上“護”字的兩側，多了五界流轉的紋章。
    “原來斬邪劍的另一半在第七界！”肖飛的靈玉紅痕突然愈合，五界虛影不再重疊，而是有序地環繞著憶海旋轉，“千年前師傅的師傅參與了封印，把劍留在憶海當鑰匙！”
    雅玲的古鏡突然落下，鏡麵貼著雲舟的甲板，映出艙外的景象界門正在收縮，時空亂流漸漸平息，那些燃燒的星辰重新歸位，流淚的石像抬起頭，朝著雲舟的方向露出了微笑。
    雲舟的透明感停止了，艙板的木紋重新清晰。雷炎仙君收起弓箭，看著舷窗外逐漸穩定的界門，突然笑了“所以，我們是該進去，還是把它重新封上？”
    肖飛看向靈玉，五界虛影中的第七界正散發著柔和的白光，與其他五界的光芒交相輝映。雅玲撫摸著古鏡邊緣重新亮起的蓮花紋，鏡中最後殘留的畫麵，是青銅巨門緩緩打開，門後站著個舉著暖爐的老婦，正朝著他們招手。
    月飛握住手中的雪白長劍，劍身上的“護”字仿佛活了過來，輕輕震顫著。他看向眾人，目光裏沒有了之前的猶豫“師傅說過，劍是用來守護的。不管門後是什麽，總得有人去看看。”
    雲舟調整方向，緩緩朝著界門中央的缺口飛去。這次沒有時空亂流，沒有混沌氣流，隻有五界的光芒在舷窗外流淌。肖飛靈玉的五界虛影與外界的星圖完全重合，雅玲的古鏡映出前路一片坦途，月飛的長劍發出清越的劍鳴，像是在回應某個跨越時空的約定。
    當船首穿過界門的刹那，所有人都聽見了一聲悠長的歎息，像是來自千年前，又像是來自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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