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集:新的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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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界來信
    肖飛的指尖剛觸到那封信,就覺一股涼意順著指腹爬上來,像攥著塊浸在井水裏的玉。信封是暗灰色的,邊緣泛著點說不清的光澤,像是被晨露打濕過,又像是蒙著層永世不散的霧。
    最奇的是那印章。墨黑色的印泥,蓋在信封右下角,圖案是條蜿蜒的河,河麵上漂著些模糊的影子,細看又像沒有。肖飛認得這圖案——去年在青禾村的老書舘裏,他在一本掉了頁的《冥界考》上見過,畫的是忘川河。
    「這東西怎麽會在這?」他把信掂了掂,輕飄飄的,卻又覺得墜手,像是裏麵裝的不是紙,是塊沉甸甸的陰雲。
    窗台上的銅錢草不知何時蔫了,葉片卷成小小的筒,像是被抽走了生氣。肖飛抬頭望了眼天,日頭正毒,蟬鳴聒噪得能掀翻屋頂,可這封信周圍的空氣,卻涼得像深秋的晨霜。
    他拆開信封時,指尖微微發顫。信紙是暗黃色的,質地粗糙,像是用某種植物的纖維做的,湊近了聞,有股淡淡的、類似腐葉的味道。字跡是用墨寫的,筆畫卻歪歪扭扭,像是寫字的人手不穩,又像是那墨在紙上會自己動——有些筆畫的末端,隱隱有化開的痕跡,像墨滴進了水裏。
    「輪回樹異動,葉墜,帶黑灰。」
    隻有這十個字。沒有署名,沒有日期,甚至連個問候都沒有。可肖飛的心猛地沉了一下。輪回樹,那是冥界的根。書上說,忘川河畔那棵樹,葉子落了又生,生了又落,每片葉子上都有個名字,葉子黃了,便是陽壽盡了,葉子落了,便要順著忘川河漂去,等著輪回。
    葉子上沾著黑灰?肖飛皺起眉。他見過輪回樹的畫,枝繁葉茂,葉片是半透明的淡綠色,怎麽會有黑灰?
    正琢磨著,手腕上的星鏈突然動了。那是串用隕鐵碎末和星砂編的鏈子,平時軟趴趴地貼在皮膚上,此刻卻像活了過來,細細的鏈節互相摩擦,發出幾乎聽不見的「沙沙」聲,鏈尾的小墜子——一塊指甲蓋大的月牙形玉石,正微微發燙。
    「是時候去冥界看看了。」
    肖飛低聲說,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回應那串星鏈。他抬手,星鏈便順著手腕往上纏,最後在小臂上盤成個精致的圈,鏈尾的月牙玉墜貼在皮膚上,暖意慢慢散開,抵消了那封信帶來的涼意。
    他轉身取牆上的劍。那劍看著普通,木鞘,銅柄,是去年在舊貨市場淘來的,可劍柄上係著的劍穗卻不一般——紅繩裏裹著幾縷銀色的絲,陽光照在上麵,會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是把星星揉碎了編進去。此刻那劍穗正輕輕晃動,穗尖的珠子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在催促。
    「等等。」
    雅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提著個竹籃,藍布帕子蓋在上麵,邊角露出點瑩潤的光。她剛從村西頭的泉眼那回來,額頭上還帶著薄汗,臉頰紅撲撲的,可眼神卻很亮,像盛著兩汪清泉。
    「我猜你要走。」雅玲把竹籃遞過來,「靈玉給你裝了三塊,都是去年從老槐樹下挖的,能擋擋陰氣。照心鏡也帶上,萬一遇到不認得的東西,照一照就知道原形。」
    她一邊說,一邊掀開帕子。竹籃裏,三塊白色的玉石靜靜躺著,表麵光滑,隱隱有紋路,像是有水流在裏麵動。旁邊放著麵巴掌大的銅鏡,鏡麵磨得光亮,邊緣刻著些簡單的花紋,是雅玲親手刻的。
    「還有這個。」雅玲從衣襟裏摸出片荷葉,碧綠色的,邊緣還帶著點露珠,是今早從村東頭的荷塘采的。「青禾村的荷葉,沾著人間的生氣,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肖飛接過荷葉,指尖碰到那露珠,涼絲絲的。他笑了笑「你總說這些小東西有用。」
    「那是你不懂。」雅玲瞪了他一眼,嘴角卻揚著,「去年你去後山找狐妖,不是靠我給的艾草繩才沒被迷了心竅?」
    肖飛撓撓頭,沒反駁。他知道雅玲的本事,這姑娘看著像個普通的村姑,卻能跟草木說話,能從風裏聽出消息。青禾村的老人們說,雅玲是山靈托生的,天生就帶著股生氣,什麽陰邪的東西見了她,都得退避三舍。
    「我走了,書舘那邊……」肖飛望向村東頭的方向,那座老書舘藏在幾棵老槐樹後麵,屋頂的瓦片都快掉光了,卻總有些奇怪的動靜。
    「放心吧,我會看著的。」雅玲回頭望了眼書舘的方向,眼神忽然頓了一下。
    肖飛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書舘二樓那扇破了個洞的窗戶裏,隱隱有微光閃了一下。那是雅玲掛在窗上的畫卷,畫的是去年夏天,肖飛、雅玲,還有個叫阿澈的道士,在書舘前的老槐樹下喝茶的場景。
    此刻,那畫卷上的微光越來越亮,淡金色的,像是夕陽透過樹葉灑下來的光。更奇的是,畫中的三個人影,竟然像是活了過來——肖飛的手微微抬起,像是在接什麽東西;雅玲的裙擺輕輕飄動,像是有風拂過;阿澈道士手裏的茶杯,杯沿竟有淡淡的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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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們看到畫中的三人,慢慢轉過身,朝著忘川河的方向——也就是肖飛要去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這是……」肖飛愣住了。畫卷是雅玲畫的,用的是普通的宣紙和墨,怎麽會突然這樣?
    雅玲的臉色也有些變了,她喃喃道「五界的故事,果然還沒講完……」
    肖飛握緊了竹籃的提手,靈玉的涼意、照心鏡的光滑、荷葉的濕潤,都清晰地傳來。他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星鏈,月牙玉墜已經不燙了,卻透著股堅定的力量。
    「走了。」他對雅玲說,聲音很穩。
    「嗯。」雅玲點點頭,從懷裏掏出個小小的布偶,塞到他手裏,「這個給你,是用我種的艾草編的,能安神。」
    布偶是個小小的人形,紮著簡單的結,散發著淡淡的艾草香。肖飛把它揣進懷裏,貼身放著,暖意順著布料滲出來,熨帖得很。
    他轉身朝村外走去,腳步輕快,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決心。星鏈在陽光下閃著光,劍穗輕輕晃動,竹籃裏的靈玉和照心鏡,像是也在期待著什麽。
    忘川河,輪回樹,黑灰……肖飛的腦子裏轉著這些詞。他不知道冥界等待他的是什麽,可他知道,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樹下時,他回頭望了一眼。雅玲還站在門口,朝著他揮手。書舘的方向,那微光已經淡了下去,可肖飛總覺得,畫中的那三個人,已經走在了他前麵,正沿著忘川河畔的路,朝著那棵異動的輪回樹走去。
    風從河麵吹來,帶著股潮濕的、微腥的味道。肖飛深吸一口氣,大步向前。腳下的路開始變化,青石板路漸漸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暗灰色的土地,踩上去軟軟的,像是踩在厚厚的腐葉上。
    周圍的光線也暗了下來,明明剛才還是烈日當空,此刻卻像是被一層厚厚的雲遮住了,天是灰蒙蒙的,遠處的景物都籠在一層霧氣裏,看不真切。
    沒有聲音。剛才的蟬鳴、鳥叫,全都消失了,隻剩下自己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裏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一條河,橫亙在前方,河麵很寬,水是暗黑色的,平靜得像一麵鏡子,卻又讓人覺得深不見底。河麵上漂著些東西,遠遠看去,像是一片片葉子,又像是一艘艘小小的船。
    忘川河。肖飛的心提了起來。他終於到了。
    河岸邊,長著一棵巨大的樹。樹幹粗得要十幾個人才能合抱,樹枝向四麵八方伸展,幾乎遮住了半個天空。可這棵樹,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蕭瑟。葉子稀稀拉拉的,顏色是暗沉的灰綠色,毫無生氣。時不時有葉子從枝頭飄落,打著旋兒,慢悠悠地掉到地上,或者飄進忘川河裏。
    那就是輪回樹。
    肖飛走近了些,才發現那些掉落的葉子上,果然沾著些黑灰。不是普通的塵土,是那種像是被火燒過的、帶著點油膩感的黑灰,摸上去冰冰涼涼的,指尖沾了一點,竟有種灼燒般的刺痛。
    「這灰……」肖飛皺起眉,他從竹籃裏拿出照心鏡,對著一片剛掉下來的葉子照了照。鏡麵裏,那片葉子的影子有些扭曲,邊緣泛著淡淡的黑氣,而那些黑灰,在鏡中顯出的竟是一絲絲細小的、掙紮的影子,像是無數被困住的魂魄。
    「果然有問題。」他低聲說。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河麵上的霧氣散開了些。肖飛看到河對岸,站著個模糊的身影。那人身形很高,穿著件寬大的黑袍,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你來了。」那人開口了,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就在耳邊,沙啞得像是磨過砂石。
    肖飛握緊了劍柄「是你給我寄的信?」
    那人沒回答,隻是抬手朝輪回樹指了指「它快不行了。」
    肖飛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輪回樹的樹幹上,有一塊地方的樹皮剝落了,露出裏麵的木質,竟然是黑色的,像是被什麽東西腐蝕過。而那塊黑色的區域,正慢慢擴大,所過之處,樹枝都變得幹枯,葉子紛紛掉落。
    「這是怎麽回事?」
    「怨氣。」黑袍人說,「人間的怨氣太重,順著輪回的通道滲了進來,汙染了輪回樹。」
    肖飛愣住了「人間的怨氣?」
    「是啊。」黑袍人歎了口氣,聲音裏帶著股疲憊,「你以為那些生離死別、愛恨情仇,最後都去哪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沒處去,就隻能積壓著,時間長了,便順著陰陽的縫隙,流到了這冥界。」
    他頓了頓,又說「輪回樹是連接生死的橋,最是敏感。這些怨氣附在葉子上,便成了黑灰,時間長了,樹也就被腐蝕了。」
    肖飛看著那些掉落的葉子,突然想起了青禾村的老人們常說的話人心裏的結,解不開,就會變成毒。原來這毒,不僅能害了自己,還能順著輪回,蔓延到這冥界來。
    「那該怎麽辦?」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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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袍人沉默了一會兒,說「解鈴還須係鈴人。這怨氣來自人間,自然也得從人間找解藥。」
    「解藥?」
    「是。」黑袍人抬起頭,帽簷下露出一雙渾濁的眼睛,「傳說青禾村有樣東西,能淨化一切怨氣,那就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輪回樹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樹枝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像是隨時會折斷。更多的葉子掉了下來,黑灰彌漫在空氣裏,帶著股刺鼻的味道。
    忘川河的水麵也開始翻湧,不再平靜,河麵上漂浮的葉子和小船,像是被什麽東西攪動著,亂成一團。
    「來不及了。」黑袍人聲音急促起來,「它撐不住了!」
    肖飛急了,他從竹籃裏掏出雅玲給的靈玉,朝著輪回樹扔了過去。三塊靈玉在空中劃過三道白光,落在樹幹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那些黑色的腐蝕區域,似乎被白光擋住了,不再擴大。
    可這隻是暫時的。靈玉的光芒越來越暗,眼看就要熄滅。
    「還有什麽能做的?」肖飛大喊。
    黑袍人看著他,忽然說「你懷裏的東西。」
    肖飛一愣,他懷裏隻有那個艾草布偶,還有……那片青禾村的荷葉。
    他掏出荷葉,那片荷葉離開竹籃後,竟然沒有枯萎,依舊是碧綠色的,露珠在上麵滾動,閃著光。
    「用它。」黑袍人說,「青禾村的荷葉,吸足了人間的生氣和純淨,或許能壓製住這怨氣。」
    肖飛沒有猶豫,他舉起荷葉,朝著輪回樹跑去。離得近了,他才發現那些黑灰有多可怕,它們像是有生命一樣,順著樹皮往上爬,所過之處,一片死寂。
    他把荷葉貼在樹幹上那塊黑色的區域。奇跡發生了。荷葉上的露珠突然爆開,化作無數細小的水珠,順著樹幹流淌。那些水珠流過的地方,黑色的腐蝕區域竟然開始消退,露出裏麵原本的、淡綠色的木質。
    而那些黑灰,遇到水珠,像是被燙到一樣,發出「滋滋」的響聲,然後化作一縷縷黑煙,消散在空氣裏。
    輪回樹不再搖晃,掉落的葉子也少了。樹枝上,甚至冒出了幾片小小的、嫩綠的新葉。
    肖飛鬆了口氣,剛想收回手,卻發現那片荷葉正在慢慢變淡,最後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
    「它把自己的生氣,給了輪回樹。」黑袍人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聲音裏帶著點感慨。
    肖飛看著荷葉消失的地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那是雅玲親手采的荷葉,就這樣沒了。
    「別難過。」黑袍人說,「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且,」他指了指肖飛的手腕,「你的星鏈,好像有變化。」
    肖飛低頭一看,隻見手腕上的星鏈,原本是暗銀色的,此刻卻泛著淡淡的綠光,像是吸收了荷葉的生氣。鏈尾的月牙玉墜,也變得更加通透,裏麵似乎有水流在轉動。
    「這是……」
    「它記下了青禾村的生氣。」黑袍人說,「以後,隻要你帶著它,這股生氣,就能一直守護著輪回樹。」
    肖飛還想說什麽,卻覺得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忘川河、輪回樹、黑袍人,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漸漸看不清了。
    「你該回去了。」黑袍人的聲音越來越遠,「冥界的事,暫時平息了,但人間的怨氣,還在積累。五界的故事,還長著呢。」
    最後一點聲音消失後,肖飛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他往後拉。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發現自己正站在青禾村的村口,日頭依舊很毒,蟬鳴依舊聒噪。
    手腕上的星鏈恢複了原樣,隻是那月牙玉墜,摸上去暖暖的。竹籃裏的靈玉還在,照心鏡也在,隻是那片荷葉,不見了。
    「你回來了!」雅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提著個水壺,快步走過來,「怎麽樣?冥界好玩嗎?」
    肖飛看著她,突然笑了「不好玩,比青禾村差遠了。」
    雅玲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她把水壺遞給他,「快喝點水,看你臉都白了。」
    肖飛接過水壺,喝了一口,甘甜的泉水順著喉嚨流下去,帶著股熟悉的、屬於青禾村的味道。
    他望向書舘的方向,那扇破窗裏,再也沒有微光。他知道,畫中的那三個人,已經回到了畫裏,繼續過著屬於他們的、平靜的日子。
    可他也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輪回樹的危機暫時解除了,但那黑灰背後的怨氣,還在。他手腕上的星鏈,記下了青禾村的生氣,也記下了那份責任。
    「以後,可能還會有麻煩。」肖飛說。
    雅玲點點頭,眼神很亮「沒關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說了,」她指了指書舘,「我們還有幫手呢。」
    肖飛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書舘門口的老槐樹下,不知何時多了三個小小的身影,像是剛從畫裏走出來一樣,正朝著他們揮手。
    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落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肖飛笑了笑,握緊了手腕上的星鏈。
    五界的故事,確實還沒講完。但隻要他們還在,就總有繼續講下去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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