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塵之兔
    肖飛的指尖最後一次擦過岩壁時，碎石簌簌落下，像極了他此刻的心跳——微弱，卻帶著瀕死的掙紮。
    身後的虛無還在蔓延。那東西沒有形狀，沒有聲音，甚至算不上“存在”，卻能吞噬一切“存在過”的痕跡。他親眼看見整座山在虛無中消融，連塊石頭的影子都沒留下，仿佛那座山從未在這顆星球上隆起過。
    “還有多久？”林夏的聲音發顫，她的防護服已經出現裂痕，露出的皮膚上泛著不正常的灰白——那是被虛無氣息侵蝕的征兆。
    肖飛沒回答。他知道答案，但說不出口。他們所在的“未界”本就是五界之外的邊緣地帶，這裏的法則混亂，時空像被揉皺的紙，而虛無，是未界最恐怖的“清道夫”，專門清理那些“不該存在”的縫隙。
    他們就是那道“縫隙”。三天前，他們的勘探船意外闖入未界，引擎爆炸的火光還沒散盡，虛無就從四麵八方湧來了。
    “肖飛，你看那個！”林夏突然指向天空。
    肖飛仰頭，瞳孔驟然收縮。
    星塵在動。
    不是宇宙塵埃自然的漂浮，而是有規律地匯聚、旋轉，像有人用無形的手在星空裏攪拌。那些細碎的光點越聚越密，漸漸凝成一團朦朧的光暈，光暈裏，有個小小的影子在蠕動。
    像……在蹦？
    “是錯覺嗎？”林夏喃喃自語，“虛無都快追上來了，我居然開始幻視……”
    不是幻視。
    那團光暈突然炸開，星塵像被吹散的蒲公英，在虛空中劃出無數道金色的軌跡。軌跡的中心，一個雪白的小東西穩穩落地，前爪還習慣性地蹭了蹭鼻尖。
    長耳朵，短尾巴，三瓣嘴。
    肖飛的呼吸猛地頓住。
    這隻兔子，他認識。
    七年前，他在妖界誤入一片瘴林，是這隻靈兔叼著解毒草救了他。後來他在妖界待了三個月，幫靈兔守護過一片被妖獸侵擾的花海，臨走時，靈兔送了他一束會發光的小花，說那是“妖界的謝意”。
    他至今記得那束花在掌心綻放的溫度，記得靈兔蹦跳著送他到界碑時，眼裏閃爍的光。
    可它怎麽會在這裏？在五界之外的未界，在星塵裏蹦出來？
    靈兔似乎也認出了他，歪著腦袋看了兩秒，突然歡快地“吱吱”叫了兩聲，蹦到他麵前，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他的手背。
    熟悉的觸感讓肖飛喉嚨發緊。他想開口問什麽，卻被一陣更強烈的波動打斷。
    靈兔身後的星塵再次匯聚，這次不再是朦朧的光暈，而是凝成一道清晰的虛影。虛影很高大，看不清麵容，隻能看到周身纏繞著古樸的紋路，那是妖界獨有的族紋。
    “肖飛小友。”虛影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時空的震顫，“老夫是妖界族長，借靈兔的星塵通道，送你一句言。”
    肖飛愣住。妖界族長？他隻在妖界的古籍裏見過記載，據說這位族長已經沉睡了千年。
    “你可知，為何未界的虛無能吞噬一切？”虛影問道，不等肖飛回答，便自顧自說道，“因為未界與五界同源，本是一體。五界有法則，有生靈，有‘存在’的痕跡，而未界，是五界誕生時殘留的‘混沌’，虛無，便是混沌的本能——抹去一切‘非混沌’的印記。”
    林夏忍不住插話“那我們怎麽辦？我們不屬於這裏，遲早會被它抹去……”
    “不。”虛影的聲音斬釘截鐵，“混沌能抹去‘存在’，卻抹不去‘被銘記的情感’。”
    “被銘記的情感？”肖飛皺眉。
    “正是。”虛影的輪廓似乎清晰了些，“五界之所以能在混沌中成型，正是因為生靈有‘情’——親情，友情，守護之情，感恩之情……這些情感被銘記，被傳遞，便成了對抗混沌的力量。未界與五界同源，自然也受此約束。”
    肖飛還在消化這番話，靈兔突然用前爪碰了碰他的手心。他低頭，看見靈兔不知何時銜來一朵花。
    那是一朵很特別的花，花瓣是半透明的粉色，像用凝固的光做成的，花莖上還沾著幾粒星塵。最奇特的是，它明明沒有散發任何氣息，肖飛卻覺得胸口暖暖的，像有什麽東西在複蘇。
    “這是……”
    “永不凋零花。”虛影解釋道，“靈兔用它在妖界記下的‘守護之情’凝結而成。你看花瓣。”
    肖飛依言看向花瓣。下一秒，他瞳孔驟縮。
    花瓣上，竟浮現出畫麵。
    那是七年前的妖界，瘴林邊緣的花海。年輕的他正舉著臨時削成的木劍，擋在一群瑟瑟發抖的小妖麵前，對麵是一頭齜牙咧嘴的黑熊妖獸。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身上，他的表情很認真，甚至帶著點笨拙的堅定。畫麵裏，還有一隻雪白的兔子蹲在他腳邊，豎著耳朵，像是在給他加油。
    那是他在妖界守護生靈的畫麵。
    “吼——”
    身後傳來一陣非人的嘶吼。是虛無的前鋒已經追到了。那些漆黑的影子像潮水般湧來，所過之處，連空氣都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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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飛下意識地將林夏護在身後，同時握緊了那朵永不凋零花。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當先一道虛無影子觸碰到花瓣時，竟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去。那道影子在空中扭曲了幾下，似乎帶著困惑和……畏懼？
    “看到了嗎？”虛影的聲音帶著欣慰，“‘守護’被靈兔銘記，這份情感凝結成的力量，正是虛無的克星。”
    更多的虛無影子湧了上來，它們圍繞著肖飛盤旋，卻不敢再輕易靠近那朵花。花瓣上的畫麵還在流轉，除了他擋在小妖麵前的樣子，還有他幫靈兔修補被暴雨衝垮的巢穴，幫受傷的鹿妖包紮傷口，甚至有他臨走時，靈兔送他到界碑，他回頭揮手的瞬間。
    那些被他遺忘在記憶角落的碎片，此刻都清晰地浮現在花瓣上，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不止是妖界的記憶。”虛影繼續說道，“你在人界的牽掛，在仙界受過的恩惠，在魔界見過的執著……所有被你銘記，也被他人銘記的情感，都能化作力量。未界與五界同源，這些情感，本就屬於這裏。”
    肖飛突然明白了。
    他想起出發前，母親塞給他的平安符；想起林夏在勘探船上給他講的童年趣事；想起七年前，妖界的小妖們在他離開時，偷偷塞給他的野果……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間，原來都被好好地記著。
    “靈兔，謝謝你。”肖飛低頭，輕輕撫摸著靈兔的耳朵。靈兔蹭了蹭他的手心，發出滿足的“吱吱”聲。
    “老夫的投影維持不了多久。”虛影的輪廓開始變得模糊，“記住，隻要還有人記得你，隻要你還記得別人，虛無就永遠無法吞噬你。帶著這份‘銘記’，走下去。”
    話音落，虛影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空氣中。靈兔抬頭看了看星空，又看了看肖飛，突然蹦到他肩上，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臉頰，然後化作一道白光，融入了那朵永不凋零花裏。
    花瓣上的畫麵消失了，但花朵的光芒卻更盛了。
    肖飛握緊花，轉身看向林夏。她臉上的灰白正在消退，眼神裏重新燃起了光。
    “我們走。”肖飛說，聲音比剛才沉穩了許多。
    他們迎著虛無的潮水，一步步向前走去。那些漆黑的影子在他們周圍盤旋、嘶吼，卻始終不敢觸碰那朵散發著溫暖光芒的花。
    肖飛知道，他們可能還要走很久，還要麵對很多未知。但他不再害怕。
    因為他明白了，所謂“存在”，從來不是孤立的。那些被銘記的情感，像一條條無形的線，將他與五界，與所有他愛過、守護過的人和事緊緊連在一起。
    這些線，比未界的混沌更堅韌，比虛無的吞噬更持久。
    他握著永不凋零花，肩上仿佛還殘留著靈兔的溫度。星塵在他身後閃爍，像極了妖界夜晚的星空，也像極了那些被好好珍藏的，關於“記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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