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鱗
    一、黑水鱗入梅的第三場雨下了整七日，烏篷船的竹篷被打得劈啪響，像有無數隻手在夜裏叩門。阿福縮在船尾解網，指腹碾過網眼時忽然一頓——那片青黑色的東西嵌在梭結裏，邊緣泛著濕漉漉的光，細看竟像半片魚鱗。
    尋常魚鱗哪有這般大？足有巴掌寬，表麵布滿細密的棱紋，摸上去不是冰涼的滑，倒像貼了塊燒過的炭，帶著股說不出的腥甜。阿福捏著它往燈籠底下湊，忽然見鱗片邊緣騰起一縷極淡的黑氣，像煙又像霧，順著他的指縫鑽進去。
    “什麽鬼東西。”他啐了口，甩手想把鱗片扔進水裏。可手腕剛抬起，後頸突然像被冰錐紮了下，眼前的雨幕瞬間變了模樣——水麵上漂著無數盞燈籠，卻都是倒懸的，燭火在水下明明滅滅，照得那些遊來遊去的影子愈發猙獰。
    “歸墟……歸墟之門……”阿福的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漁網從膝頭滑落，“沒關……還沒關啊……”
    三日後，紹興府的官差駕著快船穿過雨簾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二十多艘漁船橫七豎八地泊在水麵，船上空無一人，隻有漁網在風中飄蕩。而在岸邊的蘆葦蕩裏，十幾個漁民互相揪著頭發，指甲深深掐進對方皮肉裏，嘴裏翻來覆去都是同一句話。
    “歸墟之門未關。”
    最先發現鱗片的阿福被捆在一棵老槐樹上，他的眼睛瞪得快要裂開，眼球上布滿血絲，卻直勾勾地盯著水麵，像是在看什麽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官差想把他拖走，剛碰到他的胳膊，就見他猛地轉頭，一口咬在官差手背上，齒間淌出的血沫裏，竟混著幾片青黑色的碎鱗。
    消息順著運河往上傳，先是杭州府的漁民開始打撈起同樣的鱗片，接著是蘇州、嘉興……不到半月，整個江南水鄉都在流傳一個說法水裏的東西要出來了，那些鱗片是它們的請柬。
    二、天河水
    南天門的金匾被罡風擦得發亮，托塔李天王站在淩霄殿前的白玉階上，手裏的七寶玲瓏塔泛著溫潤的光。玉帝的聲音從雲層深處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人間水脈異動，恐有邪祟作祟，李靖，你率三千天兵下界查探。”
    “臣領旨。”李靖躬身應道，塔尖的流蘇輕輕晃動。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天兵，銀甲在日光下連成一片，像是剛從天河裏撈出來的光。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日的南天門有些不同，那道分隔仙凡的雲牆，似乎比往常薄了些。
    天兵降落在太湖邊時，雨剛好停了。水汽從湖麵蒸騰起來，裹著岸邊的魚腥氣，嗆得幾個剛成仙不久的天兵直皺眉。李靖舉起寶塔，塔內湧出的金光掃過水麵，卻在觸及湖水的瞬間微微一滯，像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元帥，您看。”旁邊的副將指著不遠處的蘆葦叢，那裏正躺著幾個漁民，他們的臉上布滿黑氣，嘴裏依舊念叨著那句話。
    李靖走過去，蹲下身翻看其中一人的眼皮。那漁民的瞳孔已經變成了青黑色，裏麵像是有無數細小的鱗片在遊動。他又看向水麵，原本碧綠的湖水此刻泛著一層淡淡的灰，陽光照在上麵，竟連一絲波紋都沒有。
    “不對勁。”李靖站起身，眉頭緊鎖，“這水裏的邪氣，不像是凡間之物。”
    話音剛落，遠處的水麵突然掀起一陣巨浪，不是朝著岸邊來，而是向上湧起，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水裏鑽出來。緊接著，一道巨大的黑影在水下閃過，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是什麽。
    “戒備！”李靖大喝一聲，舉起了手中的寶塔。七寶玲瓏塔瞬間變大，塔尖直指水麵，金光四射，將周圍的邪氣逼退了幾分。
    可就在這時，異變陡生。那巨浪頂端突然裂開一道縫隙，縫隙裏沒有水，隻有一片深邃的黑暗，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戶。緊接著，無數青黑色的鱗片從那縫隙裏飛出來，像下雨一樣朝著天兵們襲來。
    天兵們紛紛舉起盾牌抵擋，鱗片撞在銀甲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可有些鱗片卻順著甲縫鑽了進去，被鱗片碰到的天兵頓時發出一聲慘叫，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臉上迅速布滿黑氣。
    “歸墟之門未關……”被感染的天兵喃喃自語，眼神變得空洞而瘋狂，手中的兵器也掉在了地上。
    李靖心中一驚，沒想到這些鱗片的邪氣如此厲害。他連忙催動寶塔，金光更盛，將那些還未鑽進軍甲的鱗片燒成了灰燼。可已經被感染的天兵卻越來越多，他們像瘋了一樣衝向自己的同伴，嘴裏不停地念叨著那句話。
    李靖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充滿了震驚和憤怒。他知道，這些被感染的天兵已經沒救了，他們的仙魂已經被邪氣侵蝕。他咬了咬牙，下令道“結陣！格殺勿論！”
    天兵們雖然心中不忍，但還是執行了命令。他們結成戰陣，將被感染的天兵圍在中間，手中的兵器閃爍著寒光。一場慘烈的廝殺開始了，銀甲與黑氣交織在一起，鮮血染紅了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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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李靖忽然看到水麵上出現了一道幻影。那幻影極其巨大，籠罩了整個湖麵，像是一片倒扣的天空。幻影中隱約可以看到宮殿樓閣，亭台軒榭，仿佛是另一個天界。
    “那是什麽？”李靖喃喃自語，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景象，那幻影散發著一股古老而威嚴的氣息，讓他都感到一陣心悸。
    可還沒等他看清楚，那幻影就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而隨著幻影的消失，那些青黑色的鱗片也停止了飛舞，湖麵重新恢複了平靜，隻剩下那些被感染的天兵還在瘋狂地嘶吼。
    李靖看著平靜的湖麵，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知道，剛才那道幻影絕不是偶然出現的，它一定與這些鱗片和邪氣有關。而更讓他擔心的是，剛才那些鱗片順著甲縫滲入天兵體內時，似乎有一些黑氣也順著同樣的路徑，悄悄潛入了仙界的方向。
    他抬頭望向天空，南天門的方向被雲層遮擋，什麽也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一股不祥的氣息正在悄然蔓延，一場巨大的危機正在向仙界逼近。
    三、玄穹影
    李靖揮了揮手，七寶玲瓏塔收回金光，落在掌心時還在微微發燙。剛才那幻影太奇怪了，玄穹之上的淩霄寶殿輪廓在水汽裏若隱若現，玉階上的祥雲甚至能看清流轉的金邊，可細看時又覺得哪裏不對——那寶殿的梁柱上，盤著的不是龍，而是無數糾纏的黑色觸須。
    “元帥，方才那是……”副將的聲音發顫，銀甲上還沾著未幹的黑氣，擦了三次都沒擦掉。
    李靖沒答話，他正盯著水麵上的漣漪。剛才幻影消失的地方，湖水像沸騰般冒著泡，青黑色的鱗片不再亂飛，反倒一片片豎起來，尖端朝著同一個方向，像是無數隻朝拜的眼睛。
    “歸墟之門……”岸邊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念叨聲，那些原本癱在地上的漁民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們的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扭向湖麵，瞳孔裏的鱗片開始發光，“開了……要開了……”
    李靖猛地轉頭，就見那些漁民的指尖滲出黑氣，順著泥地往水裏爬。接觸到湖水的瞬間，他們的身體竟開始融化，變成一縷縷黑氣鑽進水裏，隻留下那些青黑色的鱗片浮在水麵上。
    “不好！”李靖心中大駭，他終於明白那些漁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了。他們不是被鱗片感染，而是被那些黑氣同化了，變成了打開歸墟之門的祭品。
    他連忙再次舉起七寶玲瓏塔，想要阻止那些黑氣進入水中。可這一次，寶塔的金光卻像是遇到了克星，被那些黑氣輕易地穿透了。無數黑氣從水中湧出，像一條黑色的巨龍，朝著天空飛去。
    李靖抬頭望去，隻見那黑色巨龍穿過雲層，朝著南天門的方向飛去。他知道，這下麻煩大了。歸墟之門一旦被打開，裏麵的邪祟將會源源不斷地湧入三界，到時候不僅凡間會生靈塗炭，就連仙界也會麵臨滅頂之災。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剩下的天兵下令道“隨我追！一定要阻止它們！”
    說完，他率先朝著黑色巨龍飛去，七寶玲瓏塔在他手中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剩下的天兵也紛紛跟上，他們知道，這是一場關乎三界存亡的戰鬥，他們必須贏。
    可就在他們即將追上黑色巨龍的時候，前方的天空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縫隙裏湧出一股強大的吸力，將黑色巨龍和李靖等人都吸了進去。
    當李靖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裏一片漆黑，沒有天空，沒有大地，隻有無數的黑氣在飄蕩。遠處隱約傳來陣陣嘶吼聲，聽起來像是無數的冤魂在哭泣。
    “這裏是……歸墟？”李靖喃喃自語，心中充滿了恐懼。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吸進歸墟裏麵。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李靖，你終於來了。”
    李靖猛地轉身，隻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在他麵前。那黑影看不清麵容，隻能看到它身上覆蓋著無數的鱗片，散發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邪氣。
    “你是誰？”李靖握緊了手中的七寶玲瓏塔，警惕地看著眼前的黑影。
    “我是誰並不重要。”黑影說道，“重要的是，歸墟之門已經打開，三界即將迎來新的秩序。而你，將會是第一個見證者。”
    “休想！”李靖怒喝一聲，催動七寶玲瓏塔朝著黑影砸去。金光與黑氣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可讓李靖沒想到的是，那黑影竟然絲毫無損，反而伸出一隻巨大的爪子，輕易地就將七寶玲瓏塔抓住了。
    “你的力量，在歸墟裏麵是沒用的。”黑影冷笑一聲，爪子微微用力，七寶玲瓏塔竟開始出現裂痕。
    李靖心中大驚，他沒想到這黑影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他知道，自己不是它的對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金光。緊接著，無數天兵天將從金光中衝了出來，為首的正是玉皇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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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孽！竟敢擅闖歸墟，打開歸墟之門，危害三界！今日我定要將你繩之以法！”玉皇大帝怒喝一聲，手中的玉如意朝著黑影砸去。
    黑影見狀，連忙鬆開七寶玲瓏塔，轉身迎向玉皇大帝。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再次爆發，金光與黑氣在歸墟中交織，整個歸墟都在劇烈地顫抖。
    李靖趁機撿起七寶玲瓏塔，看著眼前的大戰，心中充滿了感慨。他知道，這場戰鬥將會決定三界的命運。他必須盡自己所能，幫助玉皇大帝戰勝這個強大的敵人。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催動七寶玲瓏塔，朝著黑影飛去。這一次，他要與玉皇大帝並肩作戰，為了三界的和平與安寧，不惜一切代價。
    四、甲上霜
    天兵的慘叫聲還沒落地，李靖就聽見自己甲胄發出細碎的開裂聲。不是被鱗片擊中的脆響，而是像冰麵在暖陽裏化開的悶響，低頭時正看見一縷黑氣順著護心鏡的邊緣往裏鑽，銀亮的鎧甲上頓時凝出一層青黑色的霜。
    “元帥！”有個天兵想過來幫忙，剛邁兩步就踉蹌著跪下，他的手腕甲縫裏冒出的黑氣已經纏上了兵器，那杆畫戟竟像被蟲蛀過般開始剝落銀漆，露出裏麵灰黑色的木頭。
    李靖揮塔掃去，金光過處黑氣消散，卻在那天兵手背上留下個焦黑的印記。那印記像片縮小的鱗片，邊緣還在微微蠕動。“別碰它！”他厲聲喝道，忽然發現自己的指尖也有些發麻，方才捏過鱗片的地方，皮膚正泛起青黑。
    水麵的漣漪突然變成了漩渦，一圈圈擴大，將那些漂浮的鱗片盡數卷了進去。漩渦中心亮起一點幽藍，像極了玄穹幻影裏殿角的琉璃瓦。李靖握緊寶塔，指節泛白——他終於明白那幻影是什麽了，不是倒影，是預兆。
    歸墟之門當真未關，而此刻正在水底張開。
    “結天河水陣！”李靖吼道，聲音在水汽裏蕩出回聲。天兵們迅速列陣，銀甲連成的光牆像從天界引下的長河，朝著漩渦壓去。金光與幽藍碰撞，激起漫天水霧，裏麵夾雜著鱗片碎裂的脆響。
    可就在這時，李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件讓他毛骨悚然的事——那些被黑氣侵入的天兵，他們的鎧甲縫隙裏開始滲出黑色的汁液，滴在水麵上竟不擴散，反而像種子般生根發芽，長出一叢叢細小的黑色水草。而那些水草的葉片，赫然是縮小的鱗片形狀。
    “不好！”李靖心中大駭，他終於意識到這些黑氣的可怕之處。它們不僅能侵蝕仙魂，還能改變物質的形態，將仙界的東西也變成歸墟的一部分。
    他連忙下令道“撤陣！快撤！”
    可已經晚了。那些黑色的水草迅速蔓延，轉眼間就將整個天河水陣包圍了起來。金光在水草的侵蝕下開始變得暗淡，天兵們的鎧甲也紛紛出現裂痕，越來越多的黑氣從裏麵滲出。
    “歸墟之門未關……”被感染的天兵越來越多，他們的眼神變得更加瘋狂，開始攻擊自己的同伴。整個戰場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李靖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充滿了絕望。他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回天了。天河水陣被破，天兵損失慘重，而歸墟之門還在不斷地湧出黑氣和鱗片，整個江南水鄉都已經被邪氣籠罩。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鍾聲。鍾聲穿透了漫天的水霧和黑氣，落在每個人的耳邊，讓人感到一陣莫名的平靜。
    李靖抬頭望去，隻見一個身影從雲層中緩緩降下。那身影穿著樸素的袈裟，手持一根錫杖，正是如來佛祖。
    “阿彌陀佛。”如來佛祖雙手合十，口宣佛號，“李靖，不必驚慌。歸墟之門雖開，但三界自有定數。”
    李靖連忙上前，躬身行禮道“佛祖，如今事態危急，還請佛祖出手相助。”
    如來佛祖微微一笑，說道“無妨。歸墟乃是天地初開時便存在的混沌之地，裏麵的邪氣雖強，但也並非無法克製。”
    說完，如來佛祖舉起右手，掌心對著水麵上的漩渦。隻見一道金光從他掌心射出，落在漩渦中心的幽藍之上。金光與幽藍碰撞，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緊接著，漩渦開始慢慢縮小，裏麵湧出的黑氣和鱗片也越來越少。
    “這……”李靖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沒想到如來佛祖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如來佛祖說道“歸墟之門的開啟，乃是因為三界的邪氣積聚過多，需要宣泄。如今我已將其暫時封印，但要想徹底關閉，還需要三界眾生共同努力，積德行善，消除邪氣。”
    李靖點了點頭，說道“多謝佛祖指點。弟子明白了。”
    如來佛祖微微一笑，說道“善哉善哉。李靖，你且帶領剩下的天兵返回仙界，整頓秩序，安撫眾生。至於凡間的事，自有凡人去處理。”
    說完，如來佛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雲層中。
    李靖看著如來佛祖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滿了感激。他轉身對著剩下的天兵說道“兄弟們，我們走！返回仙界！”
    雖然這場戰鬥損失慘重，但李靖知道，他們最終還是守住了三界。而歸墟之門的危機，也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三界的和平與安寧，需要每個人的努力和守護。
    當他們回到南天門時，發現那裏的雲牆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厚重。可李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那些滲入仙界的黑氣，就像一顆顆種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次發芽。但他相信，隻要三界眾生同心協力，就一定能夠戰勝一切邪惡，守護好這片天地。
    而在江南水鄉的水底，那道漩渦徹底消失了，隻留下一片平靜的湖水。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噩夢。但岸邊那些青黑色的鱗片，卻在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發生過的可怕事情。
    歸墟之門雖暫時封印，但“歸墟之門未關”這句話，卻像一道魔咒，在人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它時刻提醒著人們，危險從未遠離，隻有保持敬畏之心，才能守護好自己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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