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防區，“血肉磨坊”附近.
    空氣凝固著硫磺、血腥與絕望的惡臭。
    傳送帶發出永不停歇的金屬摩擦聲，混合著骨骼碎裂和肉體碾軋的悶響。
    傑瑞米的一條腿自膝蓋以下空蕩蕩的，傷口用沾滿油汙的破布胡亂纏著。
    傑瑞米盯著那座“血肉磨坊”，巨大的齒輪在惡魔巫術的驅動下永不停歇地轉動，發出“嘎吱”聲。
    就在剛才，他眼睜睜看著那個小孩消失在絞肉機的入口。
    那孩子的慘叫隻持續了不到半秒，就被金屬的轟鳴徹底吞噬。
    傑瑞米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幹嘔了幾下，卻隻吐出酸水。
    “別…別看…”
    一個虛弱嘶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是老康。
    他曾經是這片工業區資格最老的技術工頭，現在，他那身沾滿油汙的工裝早已破爛不堪。
    他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瘦得隻剩骨頭的女孩，大約八九歲，眼神空洞。
    女孩的喉嚨似乎受過傷，發不出聲音，隻是偶爾在老康懷裏劇烈地顫抖一下。
    “不看…也得聽…”
    傑瑞米的喉結動了動，擠出一絲沙啞的聲音。
    “那聲音…鑽進骨頭縫裏…”
    老康沒說話，隻是把女孩抱得更緊了些，用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捂住她的耳朵，盡管這根本隔絕不了外麵的聲音。
    他的目光掃過身邊，這裏還有另外七八個人，大多蜷縮著。
    空氣中彌漫著恐懼和絕望的臭味，比硫磺和血腥更令人窒息。
    “管道…”
    老康突然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渾濁的眼睛在陰影中閃爍著一絲極微弱的、近乎本能的光。
    “還記得…東區那幾條…廢棄的冷卻水管道嗎？直通…通往外城牆的舊排汙口…”
    傑瑞米猛地一震，斷腿的劇痛都忘了。他想起來了！
    那是很久以前鋪設的冗餘係統，後來因為新線啟用被廢棄封存，但結構應該還在！
    他曾在一次檢修時爬進去過，裏麵狹窄、潮濕、布滿蛛網，但確實存在！
    “惡魔…不會注意那裏…”
    老康喘著氣，聲音更低。
    “它們…隻在乎新鮮的…活的和死的…不在乎…老鼠洞…”
    希望，像一顆微弱的火星，在絕對黑暗的深淵裏跳躍了一下。
    但這火星隨即被更沉重的現實壓住。
    “怎麽過去？”
    傑瑞米嘶聲道，指向磨坊的方向。
    通往東區的道路，完全暴露在廣場的惡魔視線下，中間還隔著那條致命的傳送帶和遊蕩的低階惡魔。
    惡魔從來不會關押人類，隻要人類敢升起逃跑的想法，並且離開指定區域，那附近的惡魔就會將這些逃跑的人類折磨致死。
    他們這群人，老的老，小的小，殘的殘，虛弱不堪，就算沒有惡魔，橫穿那片開闊地也是九死一生。
    沉默再次籠罩了他們。
    隻有磨坊齒輪的轟鳴和遠處熔爐裏靈魂無聲的尖嘯在回蕩。
    就在這時，傑瑞米看到天空中似乎有幾道身影急速下墜，天空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扭曲了一下。
    緊接著，傑瑞米看到那幾道身影降落在遠處，幾道沉重的撞擊聲從遠處傳來！
    “啊！”
    一個蜷縮在角落的幸存者發出短促的驚呼，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
    “那…那是什麽？”
    另一個人顫抖著問，聲音裏充滿了本能的敬畏和恐懼。
    “那好像是幾道人影”
    老康喃喃道，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光芒消失的方向，幹裂的嘴唇微張。
    “人影？”
    傑瑞米強打起精神，看向老康，開口詢問道。
    “嗯，應該沒錯，就是那幾道人影看起來大了一些。”
    緊接著，天空中又有幾架運輸機低空出現，隻見一名名身穿甲殼甲的卡舍津士兵順利著陸。
    “是人類！”
    傑瑞米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這聲音迅速蔓延，讓附近的幸存者瞬間都來了精神。
    人類出現在第二防區，那不就代表著他們很有可能會獲救！
    廣場上遊蕩的惡魔們也出現了一絲短暫的騷動，一些低階惡魔不安地嘶吼著，朝著那些人類降落的方向趕去。
    傑瑞米的心髒狂跳起來，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他腦海中思緒飛速運轉，斷腿的疼痛仿佛消失了。
    這些人類士兵的出現，很可能就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他們必須及早與那些人類士兵會合！對方既然降落這裏，至少不會殺害自己的同胞吧？
    這些想法最終匯聚成一個模糊卻無比強烈的念頭。
    “機會…”
    傑瑞米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他看向老康，繼續說道。
    “賭一把！不管是去尋找降落在這裏的人類部隊，還是像老鼠一樣鑽過去，逃離這裏！總好過…好過變成磨坊裏的肉渣！”
    老康看著傑瑞米眼中燃起的火焰，那火焰微弱，卻倔強地對抗著無邊的黑暗。
    他低頭看了看懷中因那道動靜而微微睜大眼睛、似乎找回一絲生氣的啞女，又看了看周圍那些找回一點焦距的絕望眼神。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血腥與硫磺的空氣嗆得他咳嗽起來，但他渾濁的眼底，那點火星也頑強地燃燒起來。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雖弱，卻異常清晰。
    “好…活下去！活下去…就是往那些雜種臉上…吐口水！我們去尋找那支部隊！至少與他們會合後，我們也熟悉這裏的地形，可以給他們提供幫助！”
    他抱緊了懷裏的啞女，緩緩站起身說道。
    “走！”
    遠處，一聲聲戰鬥的炮火聲傳來——或許是真實的，或許是絕望的幻聽——在血腥的空氣中短暫劃過，隨即又被惡魔的嘶吼淹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