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遲到17年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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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柔和的陽光透過醫療室的小窗,如絲縷般灑在病床上。
    阿瓦爾悠悠轉醒,意識逐漸回籠。他微微動了動身子,卻發現身上趴著一個人,低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女兒宮澤櫻麻。
    看著女兒恬靜的睡顏,她那年輕水潤的臉龐在晨光中泛著淡淡的光暈,阿瓦爾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溫暖,仿佛有一股暖流緩緩淌過心田。
    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吵醒了女兒,於是隻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眼神中滿是疼愛與憐惜。
    許久,他緩緩伸出手,動作輕柔得如同微風拂過花瓣,輕輕撫摸著宮澤櫻麻的臉蛋。
    那觸感細膩而柔軟,讓他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過去歲月的愧疚,也有此刻與女兒如此親近的欣慰。
    宮澤櫻麻在阿瓦爾的輕撫下,悠悠轉醒。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頭,視線對上阿瓦爾的目光,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似乎還沒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又似乎是麵對父親時,那深埋心底的複雜情感被瞬間喚醒。
    然而,此時的阿瓦爾,因昏迷時黃銅麵具被人摘下,他真實的樣貌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女兒麵前。
    那是一張飽經滄桑的中年人的臉,盡管依稀能看出年輕時英俊帥氣的輪廓,但歲月的車輪無情地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
    而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他左半邊臉上那一大片燙傷留下的可怖傷痕,扭曲的肌膚仿佛在訴說著曾經那場慘烈的變故,或許這就是他常年佩戴麵具的原因。
    但此刻,阿瓦爾的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的痛苦與自卑,隻有無盡的慈祥與愛意,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女兒,仿佛要將這十七年來錯過的時光,都通過這溫柔的目光一一彌補回來。
    宮澤櫻麻微微愣神,片刻後,她的目光落在一旁桌子上的麵具上。
    她輕輕起身,將麵具拿起,緩緩遞到阿瓦爾麵前,嘴唇微顫,輕輕喊了一聲:“父親。”
    這一聲“父親”,仿佛穿越了十七年的時光,帶著女兒複雜的情感,終於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喊出。
    阿瓦爾聽聞,眼眶瞬間濕潤,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他顫抖著雙手接過麵具,緩緩戴上,仿佛戴上的不僅僅是麵具,更是對過去種種的釋懷。
    隨後,他張開雙臂,將女兒緊緊擁入懷中。
    宮澤櫻麻被他緊緊擁在懷裏,身體先是微微一僵。
    這個擁抱如此陌生,卻又帶著一種鐫刻在靈魂深處的熟悉感。
    父親的身軀寬闊而堅實,常年掌舵和勞作讓他的臂膀如同鐵箍,卻在此刻刻意收斂著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粗糙的軍裝外套摩擦著她的臉頰,上麵帶著藥水味、淡淡的汗味,以及獨屬於父親的、鋼鐵與海風的氣息。
    這份堅實的存在感,終於擊碎了她最後一絲恍惚和遲疑。
    淚水毫無預兆地決堤而出,不是抽泣,而是無聲的洶湧。
    十七年的委屈、孤獨、誤解,還有深埋心底不敢觸碰的渴望,盡數化為滾燙的液體,迅速浸濕了阿瓦爾的肩頭。
    她起初還強忍著,肩膀微微顫抖,但最終放棄了抵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父親的後背。
    指尖觸碰到的,是布料下堅硬的脊骨和微微佝僂的曲線。
    感受到女兒的回抱和肩頭的濕熱,阿瓦爾的心像是被一隻溫暖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脹。
    “櫻麻……櫻麻……我的女兒,爸爸對不起你……”
    他的聲音粗嘎得厲害,每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過,蘊含著太多難以言喻的情緒,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孩子……”
    這聲遲來了十七年的道歉,讓宮澤櫻麻的哭聲終於溢出了一絲嗚咽。
    她在他懷裏搖著頭,發絲蹭著他的下頜,卻把他抱得更緊。
    過了許久,她的哭聲才漸漸平息,變成偶爾的抽噎。窗外的陽光又明亮了幾分,將相擁的父女二人籠罩在一片溫暖的光暈之中。
    這時,醫療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洛林和珂爾薇各自端著一盤簡單的早餐走了進來。
    “少主。”阿瓦爾趕緊試圖起身。
    “哎,哎,哎,你別動。”
    趕緊抬手攔下了他,洛林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笑容。
    洛林假裝沒看到兩人臉上的淚痕,語氣如常地說道:“看來恢複得不錯。阿瓦爾先生,你需要補充點體力。櫻麻小姐,你也守了一夜,吃點東西吧。”
    “阿瓦爾先生應該隻是太累了,你看好好休息一晚上不就好了。”
    珂爾薇聲音柔和的說道,隨後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子上。
    二人的到來恰到好處地緩解了室內過於濃烈的情感氛圍。
    阿瓦爾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了女兒,接過珂爾薇遞來的水杯。宮澤櫻麻也慌忙用手背擦了擦臉,站起身,禮貌地向洛林道謝。
    陽光徹底灑滿了房間,溫暖而明亮。
    海鷗的鳴叫聲從窗外傳來,預示著新的一天的開始。
    總算成功消磨了阿瓦爾和宮澤櫻麻二人之間的隔閡,洛林心中仿佛卸下了一塊沉重的巨石,像是完成了一項艱巨無比的大工程。
    就這樣,白鯨號在漫長的旅途中又度過了無聊的一天。
    夜幕降臨,洛林獨自一人踱步在如水的月光無聲地浸潤著白鯨號的每一寸甲板,月光仿佛為這鋼鐵巨獸披上了一層朦朧的銀紗。
    他獨自一人踱步,來到了船尾最高一層的看台。
    這裏遠離了船艙內的喧囂,隻剩下大海最原始的呼吸。
    海風輕柔地拂過他的發梢和衣角,帶著大海獨有的、微鹹而濕潤的氣息,沁人心脾。
    洛林憑欄而立,深邃的目光投向遠方。
    眼前是茫茫無垠的海麵,在明澈月光的映照下,蕩漾的波濤碎裂成無數細碎跳躍的銀鱗,一直蔓延到視野與黑暗交融的盡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清冷的空氣,又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仿佛要將這段時間積壓在胸中的所有疲憊,都隨著這口濁氣一同排入這浩瀚的虛空之中。
    屬於自己的東方之旅,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奇遇、艱難的戰鬥和珍貴的友誼,此刻,終於圓滿地畫上了句號。
    接下來,要回到希斯頓帝國,去完成自己向凱伊和歐文許下的承諾。
    洛林的眉頭便不自覺地微微皺起。
    自己的承諾是去爭奪那至高無上的繼承權,成為那個俯瞰眾生的皇帝,這無疑是一條遍布荊棘、鮮血和孤獨的道路。
    環顧自身,除了幾位忠誠的夥伴,尚未完全重建的第九軍團,自己手中真正掌握的籌碼又有多少?
    自己的父親當年一度能夠掀起我1\4的軍隊,卻依舊戰敗生死,如今即使獲得再大的成就,也依舊無法擺脫叛徒之子的惡名。
    這一條充滿荊棘鮮血的道路,他真的能走到頭嗎?
    這個現實而冰冷的問題,如同一隻無形而冰冷的手,悄然攥緊了他的心髒,讓呼吸都變得有些凝滯。
    就在洛林沉浸於這沉重思緒之際,身旁傳來了極輕微的腳步聲。
    珂爾薇不知何時悄然來到了他的身邊,她沒有出聲打擾,隻是同樣靜靜地靠在冰涼的鐵欄上,蔚藍的眼眸與他望向同一片蒼茫而深邃的海天交界線。
    月光柔和地灑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沉靜側臉的輪廓,平日裏那雙總是冷靜甚至有些疏離的眼眸,此刻在月光下卻流淌著不易察覺的關切。
    一陣帶著涼意的海風掠過,吹動了珂爾薇額前的幾縷發絲。
    她終於輕聲開口,聲音溫和得像怕驚擾了這片夜的寧靜。
    “洛林,你怎麽看上去有些憂慮?”
    洛林唇角抿得很緊,像一道鎖住了萬千心事的閘,那素來清亮飛揚的眉宇間,此刻卻壓著山一樣的重,海一樣的深,無聲地驚濤駭浪。
    “沒什麽事,珂爾薇,隻是想一個人看看大海。”
    “那我陪你一起吧。”
    “好的。”
    珂爾薇隨後就在他身旁,不說話,隻是陪著。
    她隻是看著他被月光勾勒出的、略顯緊繃的側影,眼神裏是一種近乎慈悲的柔和,那目光細細地描摹過他微蹙的眉峰,仿佛能透過骨骼,觸碰到他心底那場無人可見的鏖戰,於是那目光裏便漫起無聲的、細密的心疼來。
    許久之後,她極輕地歎了一口氣,那歎息幾乎融化在海風裏。
    然後,她伸出手,指尖帶著醫者特有的、常年與藥劑為伴的微涼,卻又奇異地蘊著一股暖意,極輕極柔地搭在他緊繃的小臂上。
    接觸的刹那,能感到他肌肉下意識的微顫,像是受驚的蝶翼。
    “一切都會好的,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