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哪有兩全的事呢？無非就是在兩個錯誤的選項中，盡量去選擇較輕的那一方罷了。】
    【無論結局如何，都會令人後悔，遺憾從選擇開始之初，就早已經產生了。】
    少年勉強睜開厚重的眼皮，那些彌漫的濃霧退去，映入他眼簾的，是一處荒地。
    可他明明剛剛還在寧州城的地下競技場才對，現在又是在哪？
    小紹理不清，道不明，他已經不想去思考那麽多了，他隻感覺好累好累...
    “柳清明...為什麽，在同一天會有兩個相同名字、相同境遇的、卻不同年紀的人出現，難道我睡迷糊了嗎？”
    眼界限於井底，少年自然認為他仍在夢中。他隻知道，一定跟他見到的那隻天級魔獸有關係。
    “我怎麽感覺我就像一個提線木偶，掉到了一個放映機裏麵，這種感覺真是奇怪...”
    他又一次搖了搖頭，又一次不去思考這些，開始仔細打量這片荒地起來。
    荒地就是荒地，沒什麽出奇的地方，任他再怎麽望眼欲穿，也開不出一朵花來。
    於是小紹思索了一下，決定繼續往前。迷霧慢慢彌漫，他沒走多久，就看到了一處建築物孤零零的矗立在那裏，是一處農家小院。
    霧氣輕吻著充滿年代感的磚瓦，小紹順勢摸到門前，輕輕叩響了門扉。
    “咚咚咚，您好，請問這裏有人嗎？”
    裏麵很快就有人進行了回應，打開房門，出現了一名抱著孩童的婦人。小紹剛想問路，那婦人看見了少年，突然神色驚恐起來。
    “這位軍爺，我們已經沒有餘糧了，你們再怎麽搜都一粒沒有了。”婦人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連帶著懷中孩童一並哀哭。
    聽見聲響，裏麵很快走出一名農夫，大聲怒道：“又來征糧，又來征糧！你們打仗為什麽要我們為你們擔責？開始的時候是高價糧，征不上來就搶，搶完一批接一批，你們哪裏是保護人民的盾牌？完全就是吸血鬼，你們還不如那些賊寇，至少他們會給我們一個痛快！”
    農民大怒，小紹不解，剛想反駁，卻發現自己怎麽都開不了口。
    他向身上望了望，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穿了一件甲胄，上麵有著沒見過的花紋。
    少年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打算開口解釋，不過當他抬起頭時，那農夫和抱孩的婦人卻不見了蹤影。
    還是那一樣的房屋，唯一不同的是——破破爛爛的，一副被大火燒掉的痕跡。
    “？”
    “怎麽回事？”
    少年終於是被允許開了口，但他突然驚恐的發現，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袋糧食。
    糧袋還是那個糧袋，隻是染了些許血跡。
    “......”
    “！！！”
    【若不停止爭奪，我們又怎麽從敵人的手裏奪下江山？犧牲的磚瓦，終究會慢慢砌成大廈。】
    霧氣突然彌漫，將一切覆蓋，隻是響起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敲響的警鍾。
    小紹感受到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的時候，又來到了一處新的地方。
    他頓時一驚，先是打量了一下自身，發現沒問題以後，他才開始打量起周圍來。
    ——到處都是斷壁殘垣，而在他的前方，是人山人海。
    他在身處軍中，兩軍交戰前，他目測了一下，敵軍的人數大約有10萬左右，而他們卻隻有七八萬人。
    遠處忽有戰鼓聲響起，全軍頓時高喝起來，聲勢浩蕩。小紹混在軍中，本該被這濃鬱的氣氛感染，但有一種別的情緒在占據他的身體。
    ——那就是，恐懼。
    【人在什麽時候才會感到恐懼呢？一是未知，二是...已知。】
    【正因為什麽都清楚，什麽都明白，才更會明白自己的處境，自己的無力，而感到——恐懼】
    少年的心中升起一種對於死亡的恐懼，他之前獨自麵對幾千大軍的時候也沒這麽恐懼過。一是人數差距，二是他心裏有了羈絆。
    他還有沒做完的事，沒達到的使命，正因為如此，在完成之前，他就沒有那種可以拋下一切不斷往前的勇氣。
    羈絆，亦是枷鎖。
    【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仿佛回到了自己本來的年紀，一名14歲的少年該有的正常的情緒，於是不由自主的恐懼起來。
    但爭鬥不會停止，戰爭也一樣不會。他隻感到後麵有什麽東西在推著他向前，他不知道是後麵的士兵還是什麽，因為他真的分不清。
    ——那是使命？
    他一步步往前，恐懼也被一步步放大，他害怕死，也有種不能輸的信念，這種糾結感在他的腦中盤繞，最終讓他閉上的眼睛。
    “真是的，快讓一切都結束吧...”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什麽都是空蕩蕩的，少年不由自主的睜開了眼皮。
    哪裏還有什麽交戰，到處都是屍橫遍野。
    “...？”
    戰爭結束了，結束的很草率，這些士兵也死的很草率。
    少年看著滿地的屍體，有他認識的、他不認識的、認識他的、不認識他的，他們死狀淒慘，幾乎每一寸土地都被殘缺的身體和不知道主人的四肢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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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基本上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了誰的身體上麵，他升起一種迷茫感，不知道哪裏才是盡頭。
    【戰爭，到底帶來了什麽？又帶走了什麽呢？】
    “是誰殺了你們，而又是誰殺了我？”少年喃喃道，他說的極為模糊，甚至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說的是不是語言。
    “你...”
    也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起，不知何處。
    少年在周圍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聲音的來源，正當他打算放棄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裏抓著什麽東西。
    他下意識的提了起來，是一枚血腥頭顱。少年自然認得這人，他的名字叫墨塵，是他的兄弟。
    “墨塵...為什麽連你都一並死了？”
    少年不解，可就在這時，那死去的人頭突然開口說話了：“是你...”
    【殺了所有人！！】
    一陣刺耳的耳鳴聲響起，小紹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捂著頭部，痛苦起來。
    “怎麽回事，我是誰，我在哪？”
    感受到腦子裏不斷響起的嗡嗡聲，還有眼前亂七八糟穿插的場景，小紹終於是輕歎了一聲，“沒想到太久沒吃魚腥草，起戒斷反應了。”
    “這個時候還開玩笑，你也是沒誰了。”
    “？”
    聽見了一聲奇怪而又熟悉的聲音，那是他腦海裏的嗡嗡聲，讓小紹原本模糊的意識突然清醒了幾分。
    在他清醒的片刻，他終於看到了眼前的場景——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正安詳的躺在床上，不過麵無血色，而且十分痛苦的樣子。
    陌生而又熟悉的記憶又一次勾勒出來，她的名字叫淩煙，是我的妹妹。
    “咳...咳，咳咳。”
    淩煙不斷咳嗽著，表情痛苦。
    少年自然曉得，他一直在給淩煙治病，可是無論他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也隻是延緩對方的痛苦而已。因為他知道，這種病根本無藥可醫。
    他就這麽一直追逐著，又是偷盜又是約鬥又是參軍的，不都是為了找到救治的辦法？
    可到最後又得到了什麽呢？砍斷了手指被打個半死？還是經脈寸斷被人玩弄至殘廢？他一次次渡過了苦難，命運一次次想要極力表示自己站在他這邊，可最後又剩了什麽？
    哪怕他奪了皇位，成了雍州之主，又能挽回的了什麽？
    【結束吧，結束一切的痛苦。】
    少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子，滿目惆悵。女子與他心有靈犀，伸出了瘦弱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就像小時候那樣一般。
    “殺了我...讓一切都結束吧...”
    少年濕潤了眼眶，知道對方能說出這句話來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氣。
    可她又怎麽知道：說出這句話來是給了對方多大的壓力。
    【如果最後的最後是這般的結局的話，那為何一切卻要開始？】
    少年沒有說話，眼角的淚水已經替他解釋了太多，他抄起旁邊的一把佩劍，拔出刃來。
    那把劍很漂亮，漂亮的劍卻照不出他的臉龐，或許此時此刻，他無比的醜陋吧...
    【對不起...】
    少年高舉寶劍，床上的女人見這一幕沒有任何恐懼，反倒是麵露喜悅，滿是解脫。
    【結束吧...】
    【讓一切都結束吧...】
    【我已經盡力了...】
    【唉...】
    千言萬語終究化為了一聲哀歎，少年的寶劍無情的落下。
    可那本該落下的劍卻突然懸在了半空，最終沒有砍下。
    “開什麽玩笑啊，我怎麽可能選擇這種悲慘的結局。”
    少年睜開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不同的風采。
    小紹笑了笑，正是因為剛剛的聲音，讓他清醒了半分，得以脫困出來。
    “什麽不完美的結局，我不同意！”
    “還不能就這麽放棄，所謂星星啊——就是要在最黑的夜晚裏綻放光明！”
    小紹用盡全力，將那落下的劍抬起。終於，那劍沒有帶走女人的生命。
    “不就是答案嗎？我找給你看！”
    小紹意氣風發，他知道，他是柳清明，但他同時也知道，他是楊小紹！
    “可喜可賀，我本來還打算撈你一把的，總算沒那麽不堪了。”
    那道聲音響了響，隨後眼前的場景突然虛幻起來，化為一堆霧氣散開。
    一切都是假的，如那片霧氣一般，虛幻無比，卻又如此真實。
    周遭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隨之而來的是新的場景——是那片美麗漂亮的湖泊。
    它是如此的美麗，和少年剛來的時候一般。
    “主人，快醒醒，你快醒醒！”
    小紹剛回過神就看到麒麟所化的旗袍女子正著急的叫喚著他，又可愛又好笑。
    “麒麟？我這是昏過去了多久？”
    “太好了主人，你終於醒了。你之前一直拿我引雷，我等了半天沒動靜，於是忍不住出來看了一下，結果就發現你倒在了這裏！你昏了差不多有十多分鍾了。”
    原來才十多分鍾...小紹可是感覺過了很久很久，就到好似渡過了一個人的半輩子那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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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計是這湖的緣故...那些血池，蠕蟲，霧氣，都是它幹的好事。沒想到有這般玄乎的東西。”小紹有些心有餘悸，但還是說道。
    “主人，據我所知的話，這般玄幻之地一定有什麽寶貝在裏麵，說不定我們找找的話肯定會發現些什麽。”麒麟見少年沒了事，也是有些開心。
    小紹也是這麽個打算，但就當他靠近湖泊的時候，那些若有若無的霧氣卻又一次飄散出來。
    “......”
    他試了幾次，隻要他想要靠近湖，那些霧氣就會出現。他可知道那些霧氣的厲害，於是放棄了搜索的想法。
    “沒辦法，等後麵有機會了再來看看吧，這裏被上了鎖，估計是等級不夠。”
    “等級不夠？那是什麽意思？”
    “哈哈，一個人教我的話，她隻要遇到走不通的路就會說‘等級不夠’。”小紹有些感慨，他注意到遠處的霧氣早已散去，已經不會再在這裏兜圈子了，於是轉身要走。
    “等級不夠？我來給你升升級。”
    可就當他打算離去的時候，一道霞光從湖中竄了出來，最後流入了他的鏽跡手槍裏。
    鏽跡手槍頓時光芒大作，最後安靜下來，沒了動靜。
    小紹有種奇妙的感覺，鏽跡手槍好像被這一下子充滿了電，要是他再隨意引雷的話，絕對是身死道消的下場。
    “我去，封號了。”
    “主人，‘封號’又是什麽意思啊...”
    小紹沒有回答麒麟的話，嘿嘿一笑，對著麒麟招了招，麒麟會意，化為刀型，被收入了少年的寶物袋裏。
    “真是一段奇妙的旅程，雍州，我來了。”
    於是一人一刀，繼續踏上了旅程。
    ——湖水還是那個湖水，霧氣還是那個霧氣。
    【你終究是，和他做出了一樣的選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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