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起身，一步步走向蜷縮在牆角的冥鴉。
    林天從口袋掏出煙，煙盒在指尖靈巧地翻轉，一根煙彈出半截。
    冥鴉抬起頭，目光複雜。
    驚訝、感激與解脫，在他眼眸深處交織。
    他顫抖著，用被鐵鏈勒得淤青的右手接過煙，幹裂的嘴唇哆哆嗦嗦叼住煙頭。
    林天默默湊近，打火機 “哢嗒” 一聲，幽藍的火苗躥起，映亮兩人的臉龐。
    笑聲戛然而止，房間瞬間死寂。
    眾人屏氣斂息，目光聚焦在林天和冥鴉身上。
    冥鴉吸煙時，煙頭明滅，發出細微的 “嘶嘶” 聲，仿若在訴說著江湖的滄桑與無奈。
    “阿天，這次你贏了。成王敗寇，我認栽。”
    冥鴉吐出一口煙，煙頭重重摔在地上，火星四濺。
    他凝視著林天，聲音沙啞卻帶著決然，“若念及往昔情分，給我個痛快。”
    林天瞳孔微縮，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良久，他緩緩點頭，聲音低沉而堅定：“烏鴉哥，最後再叫你一聲烏鴉哥。兄弟我一定痛痛快快送你走。”
    說罷，轉頭吩咐暴龍，“讓廚房備上一桌好酒好菜，為烏鴉哥送行。”
    眾人麵麵相覷，眼中滿是疑惑。
    但沒人敢出聲詢問，房間裏隻有壓抑的呼吸聲。
    暴龍迅速起身，腳步匆匆地去安排。
    蒼狼把玩著手中的卡簧刀，刀刃在指尖劃出一道寒光，隨後手腕一抖，刀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天抬手示意，蒼狼滿臉不情願，鑰匙在鎖孔裏轉動，“哢噠” 一聲，鐵鏈落地。
    冥鴉緩緩起身，動作僵硬遲緩。
    他揉著被勒得發紫的手腕，血管在淤青的皮膚下突突跳動。
    林天靜靜地站在一旁，眼神平靜如水。
    在這強者為尊的世界裏，他隻想讓冥鴉在生命的盡頭保留一絲尊嚴。
    冥鴉那滴淚，如同重錘，敲碎了他心底的最後一絲猶豫。
    暴龍匆匆走進來，抬手示意：“都準備好了。”
    林天挺直腰板，率先邁向餐廳，腳步聲沉穩有力。
    暴龍伸手攙扶冥鴉，冥鴉卻猛地甩開，眼神倔強而驕傲。
    盡管身形搖晃，他依然努力站直，一步一步，跟在林天身後，踏入餐廳。
    冥鴉脊背挺得筆直，身為江湖老大，即便走到窮途末路，尊嚴也如同他的逆鱗，不容任何人觸碰。
    餐廳裏，幾十平米的空間在慘白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空曠。
    林天穩步走到餐桌前，右臂瀟灑地一揮，示意冥鴉對麵就坐。
    林天伸手拿起桌上的貢酒茅子，先為冥鴉斟酒，酒液如細瀑般落入杯中，濺起細密的泡沫。
    隨後，又給自己倒滿。
    冥鴉目光緊鎖酒杯，眼神恍惚，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杯壁，杯中的酒液隨之輕輕蕩漾。
    緊接著，他猛地端起酒杯，一言不發，朝著林天揚了揚，一仰頭，喉結劇烈滾動，“咕咚” 一聲，將酒一飲而盡。
    “阿天，咱們走到今天這一步，怪我太貪心。”
    冥鴉放下酒杯，“但在這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從不後悔。”
    林天同樣仰頭飲盡杯中酒，他再次拿起酒瓶，為冥鴉斟酒。
    “烏鴉哥，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林天聲音低沉，“這杯酒，敬咱們曾經並肩的歲月。”
    “阿天，這杯敬你，謝謝你。”
    冥鴉身子微微前傾，雙手穩穩端起酒杯，語氣誠懇，眼神裏感激與無奈交織。
    若旁人目睹這一幕，定會對冥鴉這番舉動大惑不解 —— 精心策劃的計劃被林天粉碎，還遭受酷刑折磨，竟對林天致以謝意？
    林天讀懂了冥鴉眼中的真誠，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烏鴉哥，別這麽見外……”
    他心裏清楚，冥鴉是在感謝自己給予的最後體麵。
    在這弱肉強食、血腥殘酷的江湖，尊嚴往往比生命更珍貴。
    兩人目光交匯，相視一笑，這笑容裏，藏著數不清的過往和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酒杯重重碰撞，清脆的聲響在空曠的餐廳裏回蕩，隨後二人仰頭，“咕嘟咕嘟”，各自喝光杯中的酒。
    林天凝視著冥鴉，心中對他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冥鴉的才華與魄力，在這圈子裏有口皆碑，遠非其他所謂老大能比。
    他不禁心想，若冥鴉不是野心膨脹，或許二人真能成為摯友。
    可林天又何嚐不是胸懷壯誌、野心勃勃？
    冥鴉的野心，與他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第三杯酒擺上桌，這次，兩人誰都沒有率先伸手。
    他們靜靜地對視著，目光中，仇恨與嫌隙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欣賞、欽佩，以及林天眼中那一抹淡然的從容。
    “阿天，逸哥和赤霄選你，果然沒錯……”
    冥鴉沒有舉起第三杯酒，自顧自地端起一飲而盡。
    喝完後，他用手背隨意地擦了擦嘴角殘留的酒漬，動作嫻熟地從桌上抓起香煙，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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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苗在黑暗中閃爍，照亮了他布滿滄桑的臉龐，他眼神空洞，望著天花板，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林天對冥鴉的誇讚隻是淡淡一笑，在他看來，解決冥鴉不過是邁向成功的一小步。
    若這點成績就沾沾自喜，又怎能實現心中的宏圖霸業？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
    一瓶又一瓶的茅子酒被打開，四瓶酒很快見底。
    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卻無人動筷。
    冥鴉眼神迷離，癡癡地盯著天花板，像是在與往昔對話，喃喃自語：“阿天，還記得你剛來天霆的時候嗎？
    那時你青澀稚嫩，像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第一次砍人後，你整整三天嚇得睡不著覺，連飯都吃不下……”
    林天聽著冥鴉的回憶，不禁笑出聲來，腦海中浮現出當年那個膽小怯懦的自己，那時的模樣，確實有些狼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隨意地聊著，時間在交談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覺，竟聊了整整兩個小時。
    這兩個小時裏，他們敞開心扉，林天甚至向冥鴉講述了自己精心組建的天煞組織，以及內心深處的宏偉目標。
    這是林天第一次向他人傾訴這些，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第一個傾聽者竟是自己的敵人。
    冥鴉聽著林天的講述，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蒼狼眉頭擰成個疙瘩，臉上寫滿不滿，嘟囔道：“老大這是怎麽了？
    難不成打算輕易放過冥鴉？
    不會真不殺他了吧？”
    暴龍狠狠瞪了蒼狼一眼，沒好氣地說：“蒼狼，閉上你的嘴！天哥心裏有數，知道該怎麽做。”
    蒼狼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希望老大別惹出什麽亂子。”
    這時，冥鴉突然挺直腰板，眼神恢複了往日的犀利，盯著林天說：“阿天，你去我的地盤，找到瘦猴和大熊，他們會帶你去我的辦公室。
    辦公室後麵的牆壁有夾層，裏麵藏著我的一切。”
    林天聞言，瞳孔微微收縮，心裏泛起一絲驚訝。
    但他很快鎮定下來，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平靜地點點頭：“烏鴉哥，還有別的要交代嗎？”
    冥鴉端起酒杯，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隨後 “啪” 地把杯子摔在地上，酒杯瞬間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林天，目光中夾雜著不甘、解脫，還有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審視：“阿天，我知道你野心勃勃，這江湖遲早是你的。
    我輸得一敗塗地，但不後悔和你較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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