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棲去醫院繳費，臨時工王叔剛動過手術，她順道去看望一下。
    她去的時候病房裏隻有王叔老兩口，王叔五十五歲，頭發半白，皮膚黝黑又幹瘦，滿臉都是皺紋，雙手粗糙得裂口，一看就是日曬雨淋長年幹體力活的人。老伴是家庭主婦，兒子和兒媳在家啃老不工作，全家就靠王叔打零工的收入支撐。
    林棲覺得畢竟是在麥肯出的事情，心裏過意不去，拎了兩箱牛奶去探望。
    老兩口看見她來，態度不太好，愛搭不理。
    “王叔王嬸你們好，實在不好意思，讓王叔受苦了，我代表麥肯來看看你們。”
    平常王叔的兒子他們在，麥肯的人根本近不了王叔的身就被趕走。
    按流程，王叔出院三個月後做傷殘鑒定，之後走流程再起訴打官司索賠。
    這期間王叔家裏沒有收入來源，那是會沒完沒了折騰麥肯的。
    林棲試圖和王叔好好談談，隻要他們不漫天要價，賠償合理的情況下，她並不想曠日持久打官司，隻想速戰速決。
    老兩口警惕地看上上下下掃視她，王嬸慌慌張張把她往趕，“我兒子說了，少了一百萬免談！”
    “等我老伴養好身體，都多少歲了，我們一家人吃什麽喝什麽？”
    對於同是底層家庭出身林棲來說，她太了解這些人的艱辛，試圖好言好語和他們溝通。
    “王叔，賠償是應該的，但哪怕是打官司，法院也不可能讓麥肯賠一百萬，按九級傷殘標準賠償，大約賠你十萬左右，加上營養費什麽的，頂多二十三十萬……”
    “滾出去！沒一百萬不要和我們聊！”王嬸直接粗暴地把她推出去。
    林棲被推搡出病房，兩箱牛奶撒了一地。
    她把牛奶撿起來送給打掃衛生的阿姨，準備離開醫院，徹底把這件事交給顧正廷處理。
    路過王叔的病房，正好聽見裏麵有人交談。
    王嬸說：“老伴，你說剛才那個姑娘說的是真的嗎？”
    王叔罵道：“你養的好兒子欠一屁股高利貸，他再不還錢，人家不會放過他。你看那些高利貸的人天天寸步不離的守著他，我們不要錢怎麽辦？”
    王嬸哭道：“唉！我是什麽命喲……”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我拿命給你兒子換錢，還要我怎麽樣？我故意解開安全帶，就是想死了一了百了，正好你們拿撫恤金，可是我沒有用，打開安全扣摔下來的時候，害怕了，用手抓了把桁架……我要是狠下心就好了……”
    原來那夥凶巴巴的家夥不是王叔家屬，是放高利貸的人，王叔不鬆口，是想盡可能多爭取點錢給兒子還債。
    而王叔最初的目的是用命碰瓷麥肯，得一大筆撫恤金，他沒能成功，隻不過是出於人的求生本能。
    得知這個消息，林棲震驚不已，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拿著手機不停發抖，保存好錄音。
    雖然這個錄音不能作為證據，但知道怎麽回事，也好尋找突破口。
    她警惕地朝周圍看看，匆匆忙忙往電梯口走。
    電梯處人潮擁擠，又遲遲不來，她心裏直發慌。
    肖驍出院後去外地出差了，林棲今天是開那輛n手寶馬來的。
    她從樓梯間慌慌張張跑下去，眼看快走到車旁，前後左右幾個流裏流氣的社會青年圍了過來。
    其中就有王叔的兒子。
    “你們要幹什麽？我們答應賠錢，隻是金額要商量。”她竭力保持鎮定，攥緊手機和包包，下意識往後退。
    那些人並不聽她說的，凶神惡煞圍過來。
    為首的人脖子上紋著大片紋身，目光狠戾，“那你說什麽時候賠錢，賠多少？白紙黑字寫下來。”
    “我也隻是在麥肯打工的，做不了主，但是你們的訴求我會轉達給老板。”
    林棲後背直冒冷汗，心知和這夥人沒辦法講道理。
    一邊周旋，一邊用餘光掃視四周，前後左右都沒有突破口。
    “別裝了！我們都知道你是麥肯的老板娘！你敢和我們耍心眼，不想活了嗎？”
    林棲攥緊手機不停後退，腳下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
    為首的人揪住衣領把她拎起來，湊到她麵前，笑容猥瑣，“要是你願意陪我睡一年抵債，賠償金額好商量……”
    林棲被拎起來，渾身使不上多大力，憤怒地朝男人身下猛踹一腳。
    為首的人疼得齜牙咧嘴，將她摜摔在地，走過來抬腳就要踹她。
    “你這個賤人，居然敢和老子玩陰的！我弄死你！”
    眼看那隻腳就要踹到臉上，林棲來不及躲閃，渾身肌肉緊繃，萬分恐懼的護住頭。
    “哎呦……”為首的人仰摔在地，發出淒厲的慘叫。
    林棲坐在地上瑟瑟發抖，腿上火辣辣的疼。
    “林妹妹，沒事吧？”顧正廷彎腰扶起她。
    林棲在驚魂未定中睜開眼，看清來人，搖搖表示無礙，“顧律師，你怎麽在這裏？”
    顧正廷抬了抬頜，示意她朝斜前方看去。
    隻看見傅寒洲高大挺拔的背影，渾身氣質冷肅，極具威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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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來一絲不苟的西服敞懷，一記瀟灑的回旋踢將躍躍欲試的小混混踹出去老遠，其他小混混嚇得紛紛後退。
    走到為首的人麵前，用力踩在他肚子上，對方麵目猙獰，發出鬼哭狼嚎的慘叫。
    “你用哪隻手打她的？”傅寒洲眼中盡是狠厲，腿部肌肉緊繃，腳下再度用力。
    為首的人痛苦得麵部扭曲變形，痛得死去活來，抱住他的腳，斷斷續續哀嚎：“我不敢了，都是誤會，求你放過我，求你了。”
    傅寒洲低頭睥睨，慢條斯理挪開腳，“還不快滾！”
    他抬眸望過來，闊步朝林棲走來，語氣緊張道：“有沒有傷到哪裏？”
    凜冽霸道的氣場瞬間收斂起來，神色溫和，與方才判若兩人。
    林棲微怔，思緒瞬間被拉回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搖頭道：“還好。”
    忽然想到什麽，看向傅寒洲和顧正廷，疑惑道：“你們怎麽在這裏？”
    見林棲沒事，顧正廷別有深意地瞥了傅寒洲一眼，又半開玩笑道：“你叫我聲廷哥哥，我就告訴你。”
    傅寒洲給他一記警告的眼神，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他立馬識趣地繃緊嘴角。
    正經不過三秒，顧正廷又忍不住把實情說出來。
    林棲來醫院之前和顧正廷說準備試試私了，後者自然而然當起傳話筒。
    得知林棲隻身前往醫院出岔子，傅寒洲特意推遲會議趕來，好在來的及時。
    “謝謝你們，是我考慮不周，給你們添麻煩了。”林棲有點不好意思，總是麻煩他們。
    心裏不免覺得詫異，傅寒洲特意推遲會議，隻為來醫院？
    林棲有一瞬的失神，隻是不好多問，亦不便深究。
    顧正廷挑眉一笑，衝傅寒洲擠眉弄眼，故意把尾音拉長對林棲說：“那你叫我聲廷哥哥。”
    窺見傅寒洲黑得能滴墨的臉，暗自好笑。
    傅寒洲眸子晦暗，淩厲地斜睨他一眼，嚇得顧正廷立馬認慫，笑道：“我去查病曆，你們聊。”
    話畢，又走到林棲麵前，探著腦袋衝她輕輕擺擺手：“林妹妹我先走了。”
    “顧律師辛苦了。”林棲淺淺一笑，也朝他擺擺手。
    林棲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餘光不經意掃過傅寒洲的領帶，視線落在那枚微斜的領帶夾。
    不自覺地輕聲提醒：“傅總，您的領帶夾歪了。”
    可能是這樣細微之處她都有留意到，傅寒洲心底莫名一暖，久久地凝視著她，溫煦低沉的聲音甚是安撫人心：“有沒有嚇到？”
    林棲抬眸，在他深邃的瞳仁之中，看見裏麵看見自己小小的縮影，即將被卷入湍急的旋渦。
    心突地一跳，亂了節拍。
    半晌，她平靜挪開視線，睫羽微不可察地振顫。
    “我沒事，謝謝您的關心。”
    觀她無礙，傅寒洲隱藏在冷靜外表下的擔憂漸緩，心亦漸漸平穩落回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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