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初遇尕依提
    在卡德爾主任的帶領下，楚君來到了信貸辦公室門前。門楣上掛著一塊陳舊的紙板，上麵用毛筆書寫著五個不太規整的漢字：“信貸辦公室”，漢字的上方是一排維吾爾文。卡德爾主任迅速推開辦公室的門，禮貌地側身讓出通道，示意楚君先進。楚君感到有些局促不安，畢竟卡德爾主任的年齡是他的兩倍，他覺得自己怎麽好意思先行進入呢？兩人互相謙讓了一番。楚君意識到這是少數民族的禮節，於是他微微彎腰，右手放在胸前，以示回禮，然後走進了辦公室。他們幾人進入信貸辦公室後，除了為楚君準備了一張專座外，其他人各自找到了座位坐下。
    辦公室內部陳設簡潔而井然有序。四張辦公桌麵對麵地靠牆排列，四把椅子均顯出歲月的痕跡，其中兩把椅子的腿用鐵絲和木塊加固。桌麵上擺放著幾本賬簿和計算器。牆上掛著一塊黑板，上麵詳細記錄著本月和下月各類信貸信息和還款期限。牆邊擺放著兩組木製文件櫃，櫃門上的油漆剝落，透出深沉的光澤，顯露出文件櫃的年代久遠。在辦公桌的一側，擺放著一條木製長凳，專為等候的客戶準備。盡管辦公室的設施陳舊，但擺放打理得井井有條。
    楚君看著眼前的情景，心裏有些悲涼，也有些感動。他從未見過如此簡陋的工作環境，但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長期生活和工作的銀行員工，他們更像是一個大家庭的聚集地。每個人都在忙碌著，但又不失禮貌和熱情。
    海拉特，這位信貸員兼門衛，雖然身兼數職，卻依然保持著耐心和細致，對每一位訪客都報以微笑。
    楚君仔細審閱了賬本，翻查了檔案，貸款賬目清晰明了，貸款檔案登記手續齊全。他對這個網點員工的工作態度有了初步的了解，不禁對這裏的工作員工產生了敬意。常言道，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營業所的貸款賬目之所以如此規範有序，與卡德爾主任的嚴格管理密不可分。至於逾期貸款比重大，這是由多種因素導致的。包括政策因素、政府指令、貸款人個人原因，同時也不能排除銀行員工可能存在的私利行為、判斷失誤以及自身素質問題。
    大家聊了一會兒，楚君看了看表，現在是1320，他問道：“卡德爾主任，你們中午通常幾點下班？午飯又是如何解決的？”
    卡德爾主任微笑著說：“與縣支行相比，我們這裏的業務量較小，人員也相對清閑，因此我們提前一個小時讓員工回宿舍準備午餐，營業室隻留下值班一名人員。如果有客戶前來辦理業務，隻需一聲呼喚，宿舍就在附近，所有人都能聽到，確保不會影響到營業。今天你沒有看到有人做飯，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楚經理要來，中午我們所裏在巴紮上的飯館設宴，熱烈歡迎楚經理的到來！”
    楚君謙虛地說道“不用了，還是我請大家吧！所裏條件如此艱苦，卡德爾主任和大家在這裏長期工作，太不容易了，我要向你們學習。”。
    卡德爾主任聞言，有點不願意了：“楚經理，我們營業所是窮，但是請客的錢還是拿得出來的。尤其你是來幫助我們的，我們應該更熱情！更豪爽，拿出最好的東西來款待你！”
    楚君聽見卡德爾主任竟然說出“款待”一詞，作為少數民族，他確實不簡單。便問：“卡德爾主任，你是民考漢嗎？”民考漢指的是少數民族學生在參加全國普通高等學校統一招生考試時，使用漢文答卷。民考漢的少數民族學生，主要報考運用漢語言文字授課的普通高等學校或專業。
    “是，我是北疆大學畢業的，學的是金融專業！”卡德爾主任回答道。
    兩人聊得正起勁，索亦然顯然是餓了，急不可耐地喊道：“兩位領導！我們是不是可以去吃飯了？”
    卡德爾笑道：“索經理吃飯最積極！海拉特，你去喊一下營業室的三個人，我們一起走！”
    這是巴紮上一家飯館——熱孜萬古麗過油肉拌麵館，據說是鄉裏規模最大也是口味最正宗的飯館，鄉政府、直屬單位、學校等單位的工作人員，一般都會選擇這家就餐。
    一踏入飯館大廳，便有令人垂涎的肉香撲鼻而來。歲月的痕跡遍布餐廳的每個角落，牆壁、梁柱、桌椅上，無不散發著一種古色古香的韻味。正中央的牆上懸掛著毛主席和鄧小平的畫像，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而對麵的牆上，則是一幅描繪田園風光的巨幅畫作，仿佛將寧靜的鄉間景色帶入了室內。兩邊的畫作雖然略顯陳舊，但都保持著一塵不染，顯而易見，它們得到了精心維護。
    卡德爾主任帶領團隊步入飯館的私人包間，並選了一張寬敞的大圓桌就座。服務員立刻迎上前來，遞上菜單。所謂菜單，就是一張硬卡片，用鋼筆手寫的菜譜。卡德爾主任禮貌地示意楚君先點菜。楚君謙讓一番後，最終點了兩道富有當地特色的菜品，關鍵價格實惠：大盤雞和大盤青椒肚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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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德爾主任一瞥菜單，覺得太少了，於是再次接過菜單，點了數道佳肴：兩公斤烤全羊，一大盤羊雜碎，以及一大盤過油肉拌麵炒菜。他還點了50串烤肉。正當他準備繼續點菜時，楚君堅決地阻止了他，他這才停了下來。不久，海拉特提著一桶散裝白酒走了進來。卡德爾主任隨即為客人們斟滿了麵前的小瓷碗，而三名營業室的員工則沒有倒酒，因為他們下午還要上班。
    楚君初次見識這種飲酒方式，心中不禁生出些許畏懼，輕聲向索亦然詢問：“這裏的飲酒習慣都是這樣嗎？會不會讓人醉倒？”
    索亦然對此已經見怪不怪，淡然回應：“我們銀行的飲酒風氣還算溫和，相比之下，鄉政府那邊的人飲酒才叫一個厲害，不醉倒你是別想走的！”
    隨著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陸續上桌，包間內的氣氛也逐漸熱烈起來。卡德爾主任端起酒杯，微笑著說維語）：“好了，大家都舉杯吧！”
    眾人應聲都舉起酒碗，不飲酒的則舉起茶碗以示附和。
    卡德爾主任作為宴會的主人，占據主位，即在正式宴會場合中，主人通常選擇麵向門口的位置就座。這個位置被視為最尊貴的，因為坐在這個位置的人能夠第一時間目睹所有步入房間的賓客，彰顯其主導地位以及對來賓的尊重。
    包間門保持半開狀態，這主要是為了促進空氣流通，因為在鄉下尚未普及空調設施，有的是風扇。
    卡德爾主任此刻注意到門口經過的三人，他迅速站起身，對楚君說：“尕依提鄉長來了，我得去邀請他一下，看看他是否願意過來。他對我們的工作非常支持。”說完便急忙起身，向門外走去，海拉提反應敏捷，也緊隨其後。
    不久，三位訪客跟隨卡德爾主任步入室內。隨後，眾人紛紛起立，三人與在坐的一一握手。一時間椅子挪動的聲音此起彼伏，大家迅速空出了三個座位，在主人的引導下，大家又依次坐下。卡德爾主任的左側是尕依提鄉長，右側則是楚君。座位的安排，就像官場的禮節一樣，有著嚴格的規則，每個人都恪守著這一不成文的規定，絕不會隨意就坐。
    落座後，卡德爾開始介紹在場的各位。楚君得知，三位分別是亞爾鄉的鄉長肉孜·尕依提，副鄉長楊益民，以及亞爾鄉煤礦的老板李興平。輪到楚君時，卡德爾介紹道：“這位是來自州農行信貸科的楚科長，目前在縣農行掛職鍛煉。他最近在我們亞爾鄉、三棵樹鄉和大山口鄉進行工作檢查。”
    楚君隨即站起來，再次向三人鞠躬並握手致意。
    在飯桌上，作為級別最高的尕依提鄉長，理應由他來發表開場白。然而，卡德爾主任作為東道主，應該主持宴會。兩人謙讓了一番。最終，卡德爾主任無法再推辭，便簡潔地說維語）：“那我就簡單說兩句：首先歡迎楚經理來我們這裏檢查指導工作，其次歡迎尕依提鄉長和楊副鄉長參加我們的聚會！現在請尕依提鄉長發言！”
    在座的各位隨即報以熱烈的掌聲。鄉農行營業所雖然名義上是鄉政府的直屬單位，但實際上兩者之間並不存在人事隸屬關係，它們之間主要是基於合作和服務的關係。
    鄉長尕依提清了清嗓子，說道維語）：“鄉營業所在我鄉的經濟發展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你們積極探索服務農民的新思路，精心策劃金融助推鄉村發展的方案。為了更好地滿足農牧民群眾日益增長的信貸需求，有效促進農牧業增效、牧民增收、鄉村增色，我們致力於解決脫貧戶發展資金短缺的問題，激發他們的內生動力，加速脫貧群眾的收入增長。鄉營業所積極開展了扶貧小額到戶貸款工作，深入村組進行走訪調查和政策宣講，為符合條件的脫貧戶提供上門服務，實現了手續辦理和審批放貸的一站式服務。鄉營業所已向435戶發放了涉農貸款，總金額達到3300萬元。這一係列耀眼的數字，見證了亞爾鄉農行鄉營業所全力推進金融助推鄉村振興，助力農牧民致富，讓農村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
    領導之所以為領導，即便在這樣的場合，即便無需借助講稿，尕依提鄉長的發言依舊邏輯嚴謹、條理分明。他的講話內容充實，見解深刻，展現了領導者的遠見卓識和戰略思維。楚君聽後，不禁對鄉長刮目相看。然而，由於專業背景的差異，楚君關注的焦點在於：裏玉縣北部的亞爾鄉大山口村、三棵樹村及烏拉台村存在132筆呆滯和逾期貸款，總計金額達到243萬元。因此，此次工作的核心任務是清理和催收這些逾期貸款及呆滯賬款，並對部分呆滯賬款進行上報和核銷。
    眾人舉碗暢飲，杯盞交錯間，酒香四溢，熱鬧非凡，宴會的氣氛逐漸升溫，笑語歡歌，把酒言歡。酒至半酣，大家皆微醺。
    幸運的是，此刻正值中午，尕依提鄉長一落座便定了基調，每人僅限一碗酒，以免影響下午的工作。鄉長的指示無人敢違抗，楚君心中暗自慶幸：幸好邀請了鄉長！看卡德爾主任的架勢，不放倒兩個是不會收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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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尕依提鄉長今年29歲，疆北農業大學畢業。工作5年，曆任農經站站長，副鄉長，前年出任鄉長。他不僅在農業技術方麵有著深厚的造詣，更在行政管理上展現出了很強的能力。尕依提鄉長的領導風格以務實高效著稱，他深知農業是亞爾鄉的經濟命脈，因此始終將農業發展和農民增收放在工作的首位。
    無論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還是“英雄惜英雄”，楚君與尕依提鄉長的對話都極為融洽，從農民脫貧到農村建設，從金融貸款支持到農業技術指導，無所不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雙方都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隨著酒宴接近尾聲，尕依提抬手瞥了一眼手表，向對麵的礦老板李興平投去一個暗示的眼神。李興平立刻領會了他的意圖，隨即起身離開了座位。尕依提隨後舉杯提議：“好的，考慮到大家下午還有工作，不宜過度飲酒。讓我們幹了這杯就散場吧。如果意猶未盡，我們可以安排在晚上再找時間，屆時盡情暢飲！”
    眾人離開飯館後，卡德爾前去結賬，卻被告知煤老板李興平已經提前支付了費用。卡德爾感到有些過意不去，試圖將錢還給李興平，兩人因此拉扯起來。這時，尕依提鄉長插話道：“不用爭了，這頓飯就讓李老板請客吧，卡德爾主任，你下次再回請。”
    鄉長的一句話，便定了調，雙方隨即停止了爭執。
    尕依提鄉長與楚君親切握手維語）：“楚經理，歡迎隨時來我辦公室坐坐，我們可以深入交流！今天時間有限，許多話題我們尚未深入探討，有些問題我確實需要向您請教。”
    楚君對尕依提鄉長也抱有良好的印象維語）：“那可不敢，您是我的前輩，應該是我向你請教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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