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紗般的月華，流淌的幽藍河水，清冷的霧氣。
    此時，太陰長河下遊一處河灣。
    紫原的指尖正牽引著幾縷凝如實質的太陰寒氣，在半空中編織成精巧的模型，又在瞬息間散去。
    隼白靜坐如山，周身氣息完全收斂，他細細感悟著這片天地法則的細微脈絡。
    主要是閑得無聊導致的，三千道州的規則雖強於石村，但對他而言依舊無用。
    而同樣是閑得發慌，白夜選擇了煮茶。
    話說以前煮茶這種活都是紫原幹的來，畢竟那時候隻有他會泡茶。
    但現在這種境界會不會泡茶都一樣，往裏麵加點能量比什麽茶葉都醇厚。
    隻是偶爾想品品普通茶水時還是得紫原來。
    白夜指尖微點，一縷純淨熾烈的金紅色火線出現。
    而他的另一隻手指尖則縈繞著一縷極寒精粹的太陰真水。
    兩者並非對抗，而是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共同萃取著壺中不知名的異種靈茶葉片。
    奇異的茶香升騰，完美融合了熾陽的溫潤與幽月的清涼。
    茶水內蘊含的生機足以滋養一方小世界，但卻又被約束在方寸之間。
    這正是白夜對陰陽造化之力信手拈來的體現，對他而言，這真的隻是在煮個茶。
    “好精妙的力量！太陰太陽共舞，竟隻是為了......煮茶？”
    “幾位道友的境界，當真讓小弟看不透！”
    一個帶著好奇與驚歎的聲音響起。
    不遠處河畔，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影。
    少年身姿挺拔，穿著一身有些許磨損卻十分幹淨的戰衣。
    正是列陣境巔峰的石昊！
    他在此借太陰之力調和體內因修煉霸道寶術而鼓蕩的陽氣。
    石昊起初隻是被茶香和能量波動吸引，但當他看清白夜煮茶的手法時，幼時模糊的記憶瞬間被勾動。
    “白夜哥？”石昊試探地問出口，語氣中充滿了不確定，“還有紫原哥！隼白哥！”
    他想起來了！雖然時間過去很久，人也長大變化。
    但那三個曾經讓他感覺非常厲害又親切的身影，逐漸和眼前三人重合！
    雖然當時的他們隻是洞天境，但即便是現在的他也會時常回味曾經隼白的指導。
    白夜轉過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小不點，好久不見。”
    “個子長高了，修為也精進不少啊。”他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身份，“來，嚐嚐我煮的新茶合不合你胃口。”
    這份平淡中的親近，瞬間驅散了石昊心頭那點“大佬是否還認我”的疑慮。
    石昊毫無拘束地跳到巨石上。
    他挨著白夜坐下，興奮地說：“真是你們！”
    “我還以為記錯了呢！這茶怎麽煮的？太陰太陽之力竟然還能這樣用？”
    隼白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石昊看著這位“隼白哥哥”，還是覺得他高深莫測。
    白夜給石昊倒了一杯：
    “嚐嚐，裏麵加了些調和陰陽的小玩意兒，應該對你這狀態有點幫助。”
    茶水入口，化作冰火兩重天的暖流瞬間撫平了石昊體內因修煉而導致的躁動。
    其穩固根基的效果比任何靈丹妙藥都要強。
    石昊眼睛發亮：“舒服！白夜哥哥煮的茶就是不一樣！”
    他現在無比確定，這三位哥哥的實力，深不見底！
    就在四人氣氛融洽之時。
    “咦？這股茶香好生奇異！”
    隨著一個溫婉中帶著一絲驚訝的聲音響起，一道倩影駕馭遁光落於河畔不遠處的一塊稍矮的石頭上。
    也是個老熟人，白曦。
    遇到她並不意外，畢竟太陰長河的河水對補天教的法門有些用處。
    隻不過不多，隻能說是聊勝於無。
    白夜看了她一眼，還不錯，已有天神境。
    雖不能說特別厲害，但在這三千道州也算是不錯的戰力了。
    她在此是準備收集一種罕見的太陰凝露用於修煉。
    但當白曦感應到那仿佛超脫法則但卻又如此日常的“煮茶”場麵時，她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她瞬間認出白夜三人，尤其是看到石昊與他們相談甚歡！
    白夜用眼神示意她不必驚慌。
    “來坐下喝茶，不要暴露什麽事情。”他的眼神如是說道，“都天神境了啊，挺厲害的。”
    白曦強裝鎮定的坐到白夜身旁，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補兌！這茶的能量比看起來還濃！
    她迅速運轉功法消化能量，內心有些鬱悶。
    石昊盤腿坐著，接過白夜遞來的第二杯茶。
    他輕飲一口，隻感覺體內的熾烈氣息被那股溫潤清涼調和得無比熨帖，隻覺通體舒坦。
    白曦依舊落落大方——至少表麵如此。
    她身姿挺直，宛若一株清冷的玉竹，努力維持著補天教聖女的儀態。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那杯剛剛灌下去的茶還在她腹中散發著溫和卻無比精純龐大的能量。
    這就導致她需要調動相當一部分心神去引導煉化才能避免“撐得慌”的窘態。
    “補天教聖女，白曦，見禮了。”
    白曦穩住心神，盡可能自然地開口自我介紹，目光平和地看向石昊。
    石昊撓撓頭，咧嘴一笑：“我知道你！”
    “補天教的，聽說很強！在下石昊。”他語氣爽朗，“很久之前就聽說過補天教有位戰力極強的聖女，沒想到在這遇到了。”
    他有些好奇地打量著白曦。
    他對白曦的印象確實僅限於“很能打”這個傳聞，名字是剛剛才知道。
    至於另一位聖女月嬋？
    雖然她曾在下界針對過他，但此刻的石昊並不知道月嬋就是針對他的那個人。
    白曦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了石昊的誇獎。
    但這份平靜在石昊下一句話出口後，瞬間被擊得粉碎。
    石昊見白曦坐在白夜旁邊，不由得想起白夜曾在她麵前展露過深不可測的力量。
    這是柳神告訴他的，真實性.....應該不會錯吧？
    畢竟柳神沒必要騙他。
    而此刻的白曦雖然努力鎮定，但還是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拘謹。
    單純的小石昊腦子裏蹦出一個自認為很合理的猜測。
    他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好奇，聲音不大不小地問道：
    “白夜哥，說起來，曦這個字正好和夜相對誒。”
    “一陰一陽的，你們是道侶嗎？”
    紫原差點沒忍住把嘴裏的茶水噴出來，他強忍著嗆咳和笑意。
    隼白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似乎也微微抽動了一下。
    他的視線在石昊、白夜、白曦之間轉了一圈，但在最終還是落回自己的茶杯上。
    白曦則感覺一道驚雷直接在元神裏炸開了！
    道.....道侶？！和白夜前輩？！
    那位不可丈量的存在？！
    她體內的功法瞬間全速運轉，霞光在經脈中高速奔流。
    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強行壓住瞬間衝上臉頰的滾燙血液，防止自己當場臉紅！
    補天教聖女清冷孤絕的形象在這一刻遭受了至尊級的衝擊。
    她感覺自己像個被推到舞台中央的不知名戲子，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白夜倒是麵不改色，他慢悠悠地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不是。”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她是呆女人。”
    這句話讓白曦緊繃的身體稍微鬆懈了一絲，但“呆女人”這三個字的評價又讓她心頭一悶。
    就在這時，白夜似乎想起了什麽。
    他自然而然地拿起茶壺，又給白曦的杯子倒滿。
    那淡金色的茶水在玉杯中輕漾，香氣更加馥鬱，蘊含的能量也更加龐大純粹。
    白曦：“∑(o_o；)？”
    她看著眼前這杯對她這位天神境來說都堪稱大補甚至略帶“撐”感的茶水，陷入了兩難。
    這是測試？賜予？還是單純的倒茶？
    聯想到剛才那句“呆女人”，她心裏接連閃過數種猜測。
    但回想起白夜前輩那高不見底的恐怖實力和隨手就是一盆朱厭精血的操作.....
    服從性測試！一定是這樣！
    白曦心中有了決斷——她深吸一口氣，再次端起茶杯。
    她在石昊有些訝異的注視下毫不猶豫地又是一飲而盡！
    咕嘟——！
    暖流混合著磅礴的能量再次衝刷著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皮膚上隱隱泛起一層玉光，那是功法運轉到極致的模樣。
    她感覺整個人都快被這溫和卻霸道的力量撐炸了！
    白夜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白曦這一副“誓死完成任務”的壯烈表情。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慢條斯理地再次拿起茶壺，又給白曦那隻空杯滿上了！
    這一次，茶水中的能量似乎更加凝聚，散發著誘人卻又讓人心悸的光暈。
    石昊都看呆了，小聲嘀咕：“這茶....原來是越喝越補的嗎？”
    “白曦姐姐你真厲害！”
    在他看來，白曦這是對白夜哥的茶藝表示了最高的欣賞和敬意。
    一杯接一杯地豪飲，真是女中豪傑！
    白曦看著眼前第三杯讓她感覺元神都在呐喊“夠了！要爆炸了！”的茶水。
    短短零點零幾秒後，她端著杯子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當她咬咬牙正決定豁出去再灌一次時——
    “嘖.....”白夜輕嘖一聲，“看吧，我就說她是呆女人。”
    紫原終於忍不住笑出聲，隼白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毫米。
    白曦的臉“騰”的一下，這次是真的紅透了，連功法運轉都無法徹底壓製。
    原來是是自己會錯意了？
    這根本不是什麽測試，就是白夜前輩隨手倒的茶，自己卻傻乎乎地硬喝。
    血液仿佛瞬間湧上頭頂，白皙如玉的臉頰緋紅一片，甚至那纖細的脖頸都染上了誘人的粉霞。
    補天教聖女清冷孤高的形象徹底坍塌，此刻的她更像一個羞憤欲絕的鄰家少女。
    體內那兩杯茶水蘊含的龐大溫和卻又難以快速消化的能量也在這劇烈的情緒波動下沸騰起來！
    她感覺自己像個被吹脹的氣球，下一秒就要砰然炸開！
    “嘖，真是呆得可以。”白夜無奈地搖了搖頭。
    就在白曦感覺自己要被洶湧的能量撕裂的瞬間——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極其自然地按在了她的頭頂。
    白曦渾身劇烈一顫，仿佛觸電一般。
    她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大腦一片空白。
    “放鬆點，以前就覺得你是呆女人，現在怎麽還更呆了？”
    白夜的聲音就在她頭頂響起，近在咫尺。
    一股溫和但卻異常強大的治愈之力不斷的幫她煉化著體內的能量。
    天神初期的瓶頸幾乎沒有任何阻礙，悄無聲息地就被衝破。
    她的氣息節節攀升，穩固地邁入了天神境中期！
    整個過程快得驚人，甚至沒有引動外界太大的靈氣波動。
    紫原托著下巴，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隼白則端起自己那杯茶淺淺啜了一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夜色漸深，太陰長河的幽藍水波映著月光，河畔的霧氣如輕紗般浮動。
    白夜、紫原、隼白、石昊和白曦五人圍坐在一塊平整的巨石上，茶香嫋嫋，氣氛閑適。
    白曦已經緩過神來，雖然臉頰仍有些微紅，但至少不再像剛才那樣手足無措。
    她捧著茶杯，小口啜飲，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
    石昊倒是興致勃勃，正跟白夜聊著這些年在大荒曆練的經曆，時不時還比劃兩下。
    隼白依舊安靜，偶爾抿一口茶，目光淡淡地掃過遠處的河麵。
    就在這時——
    一道如霜的身影踏月而來，白衣勝雪，青絲如瀑，襯得她氣質出塵。
    她並未刻意隱藏氣息，雖然就算隱藏了也沒用。
    月嬋。
    她原本隻是路過此地，感應到太陰長河的氣息，想來取一縷太陰精華修煉。
    但當她目光掃過河畔巨石上的幾人時，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
    石昊。
    她認出了他。
    當年下界一戰，她曾以靈身降臨，與石昊有過交鋒。
    那時的他尚且稚嫩，卻已展現出驚人的天賦與不屈的戰意。
    如今再見，他已成長至列陣境巔峰，氣息沉穩而淩厲，與記憶中那個倔強的少年重疊又分離。
    月嬋的指尖微微收緊，心中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她該怎麽做？
    直接離去裝作不識？還是.....
    她猶豫了一瞬，最終選擇緩步走近。
    “此處太陰精華濃鬱，幾位道友倒是選了個好地方。”
    她聲音冷傲，卻並不疏離，目光在眾人身上掠過，最終停留在白夜身上。
    她本能地察覺到，這個看似溫和的男子才是此地的核心。
    石昊抬頭，見是一位陌生女子，雖覺驚豔，但並未多想。
    他隻是禮貌地笑了笑：“這位仙子也是來取太陰之力的？”
    月嬋輕輕頷首，目光卻不著痕跡地從他臉上移開，仿佛隻是隨意一瞥。
    白曦倒是認出了月嬋，同為補天教聖女，她們雖不算熟識，但也打過幾次照麵。
    她微微眨了眨眼，道：“月嬋師妹。”
    月嬋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白師姐？”
    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同門，更沒想到白曦竟與石昊等人坐在一起喝茶。
    白夜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自然知道月嬋是誰，也知道她與石昊的過往。
    但他並不準備點破，他隻是抬手倒了一杯新茶，推向月嬋的方向。
    “既然來了，不如坐下喝一杯？”
    月嬋眸光微動，略微遲疑後還是走了過去。
    她在巨石邊緣坐下，與白曦相鄰，卻與石昊隔了一段距離。
    “多謝。”她接過茶杯，指尖與白夜輕輕一觸，隨即分開。
    茶水溫潤，入口微苦，而後回甘，竟隱約帶著一絲太陰之力的清冽。
    白夜可以隨意調節茶水蘊含的能量，方才隻是他想看看白曦到底能有多呆而已。
    月嬋有些驚訝，抬眸看向白夜：“這茶.....”
    “隨手調的。”白夜笑道，“太陰之力入茶，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月嬋輕輕點頭，心中卻暗自思忖。
    此人竟能將太陰之力如此自然地融入茶中，絕非尋常修士。
    石昊倒是沒察覺什麽異樣，依舊興致勃勃地跟紫原討論著修煉心得。
    隼白依舊沉默，隻是偶爾看向月嬋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若有所思。
    白曦坐在兩人之間，莫名覺得氣氛有些微妙。
    她看了看月嬋，又看了看石昊，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夜風拂過，月嬋的發絲輕輕揚起，一縷幽香若有似無地飄散。
    白夜忽然開口：“月嬋仙子似乎對石昊有些在意？”
    月嬋指尖一顫，茶水微漾。
    石昊聞言一愣，轉頭看向月嬋，疑惑道：“我們見過？”
    月嬋沉默了一瞬，隨即淡然道：“未曾。”
    白夜輕笑，不再多言，隻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飲了一口。
    他看戲就行了，反正按照原著劇情走下去，她遲早會解開心結。
    月嬋垂眸，茶水的倒影中，她的神色有些複雜。
    ——她該承認嗎？
    ——還是繼續裝作陌路？
    夜霧漸濃，月光灑在眾人身上，映出淺淺的影子。
    誰也沒有再說話，唯有茶香嫋嫋，隨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