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北海道二世古滑雪場的纜車在暴風雪中搖晃，林當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的銀戒，戒圈內側的“&q”在低溫下泛著冷光。這是她第一次真正休假，卻在看見雪地中那抹異常的殷紅時，本能地摸向了藏在滑雪服內的警用手電。
    “頸動脈切口呈45度角，生活反應不明顯。”秦明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白大褂下隱約可見滑雪場租借的藍色毛衣——那是林當趁他打包時塞進箱子的，領口還留著她織錯的北鬥七星針腳。他蹲下身，法醫箱的金屬扣在風雪中發出脆響，“死者指甲縫裏有櫻花木屑，和三年前龍番大學實驗室的培養箱材質相同。”
    林當的視線掃過屍體頸後的刺青，淡藍色的曼陀羅花瓣邊緣泛著熒光，與她右肩那道已褪成淺粉的印記完美重合。雪花落在刺青上，竟詭異地融成北鬥七星的形狀，這讓她想起基因庫爆炸前，冷凍艙裏編號10的胚胎在藍光中消散的場景。
    “國際刑警組織發來消息。”她的衛星電話在風雪中震動，屏幕上是東京警視廳的加密郵件，“上個月在箱根溫泉發現的無名女屍，肝髒裏嵌著微型芯片，編號‘q7’——和秦明你當年的胚胎編號一致。”
    秦明的解剖刀在屍體手腕停頓半拍，那裏有道三厘米長的舊疤，形狀與他左肩胛骨的燒傷疤痕完全對稱。他忽然抬頭，鏡片上蒙著的霧氣讓眼神變得柔和：“還記得基因庫的冷凍艙嗎？10到100的標簽，或許不是編號，而是……”
    “而是實驗體投放的坐標。”林當接過他遞來的物證袋，櫻花木屑在手電光下顯露出極細的dna雙螺旋紋路，“龍番大學實驗室銷毀的隻是數據，而胚胎早已通過國際人體器官走私網絡運到各地。”她的手指劃過屍體頸後的曼陀羅刺青，發現花瓣根部藏著極小的數字“10”，“10，第一個被激活的備用載體。”
    暴風雪突然加劇，纜車的警示燈在白茫茫的世界裏劃出暗紅軌跡。林當看著秦明在風雪中整理法醫箱，白大褂下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露出裏麵那枚她送的袖扣——銀質表麵刻著的不再是解剖刀，而是兩朵交纏的曼陀羅，一朵純白，一朵殷紅。
    “當地警方在死者背包裏發現這個。”滑雪場管理員送來個防水袋，裏麵裝著半張泛黃的樂譜，正是《第七根琴弦》的後半段。林當翻開樂譜，發現最後一頁用血跡畫著滑雪場的地形圖，纜車終點處標著“大熊的心髒”，而起點站是“北鬥的眼淚”。
    “是秦勇的字跡。”秦明的指尖劃過樂譜邊緣的毛邊，那裏有用解剖刀刻的小字：“當雪花覆蓋曼陀羅，星星會在凍土下蘇醒。”他忽然握住林當的手，將她的指尖按在屍體頸後的刺青上，低溫讓熒光物質顯形，竟在雪地上投射出龍番市的坐標，“他們在召回所有載體，用曼陀羅毒素激活基因裏的死亡程序。”
    纜車抵達終點時，急救人員抬著擔架匆匆趕來。林當看著屍體被蓋上白布，頸後刺青的位置卻滲出熒光血漬，在雪地上畫出個未完成的大熊星座。她忽然想起基因庫爆炸那天，秦勇手中的紙條：“大熊座的眼淚，是北鬥星的光。”
    “林當。”秦明忽然叫住她，從法醫箱底層摸出個絲絨盒，“在龍番市殯儀館地下室找到的，你母親的遺物。”盒子裏躺著枚老式懷表，表盤上刻著大熊星座與北鬥七星的交疊圖案，打開後裏麵夾著張字條，是母親的字跡：“9，去找q7，他是你的星軌。”
    雪粒子打在纜車玻璃上沙沙作響，林當看著懷表指針停在1995年5月20日10點10分——正是她和秦明的出生日期。原來早在胚胎時期，兩個星圖就被注定交疊，而所謂的“實驗”，不過是命運借人類之手，寫下的浪漫隱喻。
    “東京警視廳發來現場照片。”她的衛星電話再次震動，箱根溫泉的女屍現場，死者枕邊擺著支白玫瑰，花莖上的刺被削得幹幹淨淨，“和你辦公室的習慣一樣，每次結案後擺白玫瑰。”
    秦明的手指輕輕劃過她手背，那裏還留著在基因庫劃傷的細疤：“還記得在鍾樓說的嗎？大熊座是北鬥七星的母親，而我們……”他忽然低頭，耳尖在冷空氣中發紅，“是星圖裏多餘的兩顆星，所以才能互相看見。”
    暴風雪在午後漸歇，兩人站在滑雪場最高處，看著夕陽將雪原染成血色。林當摸出手機，相冊裏存著基因庫爆炸前偷拍的照片——秦明在冷凍艙前，用解剖刀在掌心劃出北鬥形狀，血珠滴在10的標簽上，像在給未誕生的生命行洗禮。
    “北海道的雪，比想象中溫暖。”她忽然轉身，主動吻住秦明的唇角，鹹澀的雪粒混著他慣用的消毒水味在舌尖綻開，“下次休假，我們去威尼斯吧，聽說那裏的運河會倒映出完整的大熊星座。”
    秦明愣了半秒，隨即回吻過來，帶著破釜沉舟的笨拙與溫柔。他的手指扣住她後頸，那裏還貼著防止曼陀羅過敏的脫敏貼，而她的指尖正勾住他白大褂的腰帶，像抓住此生唯一的錨點。
    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國際刑警的支援抵達。林當看著秦明在雪地上蹲下，用解剖刀畫出大熊與北鬥的星圖，雪花落在他發梢，像撒了把碎鑽。她知道，屬於他們的戰鬥遠未結束，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10、q7，甚至未被激活的胚胎，都是懸在頭頂的曼陀羅之劍。
    但此刻，夕陽的餘暉正為他的輪廓鍍上金邊，銀戒在交握的手中閃爍微光。她忽然明白，所謂的基因宿命，不過是給相愛的人找了個浪漫的借口。就像解剖刀能劃開真相，卻劃不斷心跳的軌跡；曼陀羅能製造幻覺，卻迷不住彼此眼中的星光。
    雪開始新的飄落，覆蓋了秦明畫出的星圖，卻蓋不住他掌心傳來的溫度。林當將懷表塞進他口袋，表盤貼著他的心髒，而他回贈的，是法醫箱最底層的秘密——那張被血染紅的北海道機票，如今被塑封成書簽，夾在《法醫人類學》的第24頁，永遠停留在“當雪花融化時，證詞會從骨縫裏生長”的段落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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