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裏的塵埃還未完全落定，麒麟已緩緩垂下頭顱。
    金紅的瞳仁裏流轉著某種古老的溫馴，額間那枚幽藍印記忽明忽暗，像被風吹動的燭火。
    顧修然懸在半空的手終於落下，指腹剛觸到那片幽藍，空氣裏便泛起水紋般的漣漪。
    鄭靈萱聽見自己喉間溢出一聲輕喘。
    那漣漪裏浮起畫麵——雪色漫過天際，少年顧修然穿著月白錦袍，發間還未束起成年男子的玉冠，正與一位白衣女子並肩立在雪山之巔。
    女子側臉與她有七分相似，卻多了幾分清冽的冷意，手中握著柄帶血的長劍，劍尖垂落的血珠墜入腳下翻湧的黑紅色霧海——那是她在幻象裏見過的血瞳封印之地。
    "這是..."她下意識抓住顧修然的衣袖，指尖觸到他手臂緊繃的肌肉。
    男人的喉結動了動，沒說話，目光卻像被釘死在那幅畫麵上，眼尾泛紅，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聽不見。
    "你們終於來了。"
    沙啞的聲音從洞口傳來。
    鄭靈萱猛地轉頭，看見個灰衣老者立在逆光處，手中卷著本泛黃的古籍，封皮上的墨跡已斑駁，卻仍能辨認出"守界錄"三個古字。
    是林九幽。
    他之前說要去尋古籍佐證，此刻竟真的帶著東西回來了。
    紫兒原本縮在梅若雪身側，見他出現，立刻撲過去拽他衣袖："林爺爺！
    這到底怎麽回事？
    麒麟的眼睛怎麽變了？"
    林九幽卻沒看她，隻盯著那幅浮在空中的畫麵，枯瘦的手指撫過古籍泛黃的紙頁："這麒麟曾是第一代守界人的夥伴。
    它的記憶，比這洞外的雪山更古老。"他翻開一頁，鄭靈萱眼尖地看見上麵用朱筆寫著"鄭氏靈萱，生於亂世，死於血瞳反噬"，字跡力透紙背，像是要戳穿紙張。
    有什麽東西在她太陽穴裏炸開。
    穿越初的記憶突然翻湧——她本是現代都市的職場精英，加班到深夜後在巷口被醉漢襲擊，鮮血糊住眼睛時，意識突然墜入無邊黑暗。
    再睜眼，就成了這個武俠世界裏剛被山賊劫上山的孤女。
    原來那不是意外？
    原來所謂"穿越"，不過是宿命的輪回？
    "靈萱？"顧修然的手覆上她冰涼的手背。
    鄭靈萱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蹲在了地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她抬頭看他，喉間發緊："你...早就知道我是那個她？"
    顧修然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輕輕顫了顫。
    洞外的風灌進來，卷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眼底翻湧的暗潮。
    他望著她，像是要把這張臉刻進骨血裏，又像是在看千年前那道倒在血霧中的白衣身影。
    "我隻是想確認，這一世的你——"
    "轟！"
    洞頂突然落下大塊碎石。
    鄭靈萱本能地縮向顧修然懷裏，再抬頭時，那幅雪山畫麵已消散，麒麟正用腦袋輕輕蹭她的肩膀，溫熱的鼻息噴在她頸側。
    林九幽彎腰撿起被碎石砸中的古籍，邊拍灰邊歎："看來有些秘密，連麒麟都不願一次說盡。"
    梅若雪蹲下來檢查機關釘，突然低呼："靈脈的共鳴弱了！
    得趁現在把麒麟帶出洞窟，否則五行陣的能量要反噬了。"紫兒立刻跳起來去拉裴九："裴大哥！
    你之前說後山有密道，現在能用嗎？"
    鄭靈萱被顧修然扶著站起來，目光卻始終鎖在他臉上。
    他剛才的話像根細針，紮得她心口又疼又癢。
    千年輪回，宿命枷鎖，他究竟等了多久？
    又藏了多少秘密？
    洞外傳來孫二娘的尖笑："好個鄭靈萱！
    原來你躲在這兒搞這些鬼把戲——把麒麟交出來，饒你全屍！"
    顧修然的手指驟然收緊，替她理了理被碎石勾亂的發梢。
    他的目光掃過洞外漸起的喊殺聲，又落回她臉上，嘴角勾起抹慣常的狡黠笑意，眼底卻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灼熱："先解決外麵的麻煩。
    有些話，等你我活過這一劫，再慢慢說。"
    顧修然的話被洞外的風聲撕成碎片，卻又精準地紮進鄭靈萱心口。
    他攤開的掌心躺著半枚青玉佩，紋路與她頸間那枚嚴絲合縫，碎玉邊緣還沾著暗紅痕跡，像凝固的血。
    鄭靈萱的指尖剛觸到那抹涼玉，記憶便如潮水倒灌——雪色、血霧、白衣女子替少年擋下的那一劍，劍尖刺穿她胸口時，她脖頸間的玉佩應聲而裂，碎片飛濺的刹那，她偏頭對少年笑："修然，去守好人間。"
    "是你......"她嗓音發顫，喉間像堵了團浸血的棉絮。
    顧修然的指腹輕輕撫過她頸間的玉佩，碎玉相觸發出清響，像千年前那聲未說完的"等我"。
    他眼底的暗潮翻湧成海，原本狡黠的笑意褪得幹幹淨淨，隻剩蝕骨的疼："你倒在我懷裏時，玉佩碎成兩半。
    我帶著半塊等了三百年，等你輪回七世，每一世都死在血瞳之力下......"
    "靈萱姐！"白芷突然撲到麒麟身側，指尖泛起淡青色光暈按在麒麟額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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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就蒼白的臉此刻白得近乎透明，發尾都在發抖："它剛才強行驅逐黑袍人，殘留的血瞳之力在經脈裏亂竄！
    你看——"
    鄭靈萱順著她顫抖的手指望去，洞外的鬆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鬆針簌簌墜落，落在地上便化為黑灰。
    空氣裏浮起腐肉般的腥氣，連麒麟金紅的皮毛都泛起暗斑，原本溫馴的瞳仁裏掠過一絲煩躁的凶光。
    "這是血瞳侵蝕活物的征兆。"林九幽的古籍"啪"地合上，他枯瘦的手指叩了叩書頁上"血蝕"二字，"若不及時壓製，不出半柱香，這方圓十裏都會變成死域。"
    "西北方有動靜！"裴九撞開洞門衝進來，獵裝肩頭還沾著草屑，手裏的獵刀泛著冷光，"我去查探密道時撞見血瞳殘部，至少有百來號人，扛著黑旗往這邊趕！
    看那架勢，是想趁麒麟虛弱搶它的力量！"
    洞外孫二娘的喊殺聲突然近了，夾雜著刀劍相撞的脆響——顯然她帶來的嘍囉已和守在洞外的紫兒、梅若雪交上了手。
    紫兒的銀鈴鏢"叮叮"作響，梅若雪的機關弩"哢嗒"上弦，混著嘍囉們的慘叫，像催命的鼓點。
    鄭靈萱捏緊頸間玉佩，碎玉邊緣刺破掌心，鮮血滲出來染紅玉紋。
    她望著麒麟眼中翻湧的暗芒，又望向顧修然眼底的千百年守望，喉間突然湧起滾燙的熱意。
    這一次，不是前世的無力，不是輪回的絕望，是鮮活的、沸騰的、屬於今生鄭靈萱的戰意。
    "紫兒！"她揚聲喊，"帶白芷和林爺爺走密道！
    梅若雪，你守著他們，用機關弩斷後！"紫兒剛要反駁，她已抽出腰間軟劍，劍鋒嗡鳴震得洞壁落塵，"我和修然留下擋孫二娘和血瞳殘部。
    麒麟的事，等解決了外麵的麻煩再說！"
    顧修然忽然低笑一聲，指尖擦過她染血的掌心，將半塊玉佩按進她手裏："我就知道，這一世的你會選最狠的那條路。"他轉身時，腰間的玄鐵劍自動出鞘，劍氣掃過洞門，正劈中衝進來的兩個嘍囉。
    鮮血濺在洞壁上，映得他眼底的灼熱更盛，"但這次，我不會再讓你獨自麵對。"
    白芷被紫兒拽著往洞後跑，還在回頭喊："靈萱姐！
    麒麟的血瞳之力要引到五行陣裏！
    等你們回來——"話音被密道石門閉合的轟鳴截斷。
    梅若雪最後一個退入密道，臨關門時拋來個小竹筒："裏麵是機關雷，夠炸塌半座山！"
    洞外的喊殺聲更近了，孫二娘的尖笑穿透血霧："把麒麟交出來！
    我讓你們死得痛快——"
    鄭靈萱反手將玉佩塞進衣襟，軟劍挽了個劍花。
    她望著顧修然背靠背站定的身影，望著麒麟雖虛弱卻依然擋在她身前的金紅脊背，突然覺得千世輪回的痛都化作了此刻的熱。
    這一次，她要親手斬斷血瞳的因果，要讓顧修然眼裏的暗潮，永遠變成晴空。
    "走。"她對顧修然說，聲音裏帶著刀劈斧鑿的堅定，"先宰了孫二娘，再去會會血瞳殘部。
    等一切了斷......"她頓了頓，指尖輕輕碰了碰衣襟裏的玉佩，"我有半塊玉，要和你湊成完整的。"
    顧修然的玄鐵劍在地上劃出火星，他側頭看她，眼尾的紅痣被血光映得發亮："好。"
    兩人並肩衝出洞窟時，夕陽正墜在山尖，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血瞳殘部的黑旗已在西北方翻湧如潮，孫二娘的嘍囉舉著火把從東南方包抄過來，而在更遠處的營地方向，隱約可見無數火把連成星河——那是趙無極帶著人馬來了。
    "靈萱！"遠遠傳來一道沉喝，混著金鐵交鳴的震顫，"我已布下天羅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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