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歸路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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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間的風裹著若有若無的藥香鑽進袖口,鄭靈萱落地時靴底碾過幾片鬆針,脆響驚得枝頭山雀撲棱棱飛起。
    她垂眸望著掌心那枚青白玉佩,斷裂處的豁口與她貼身收藏的半塊嚴絲合縫,可此刻玉麵竟多了道極細的裂痕,像被利器劃開又強行粘合的舊傷,摸上去硌得指腹發疼。
    "且慢!"
    冷喝驚得她抬眼,唐三娘從左側密林中掠出,玄色勁裝沾著草屑,手中九節鞭在掌心纏了兩圈,鞭梢直指她咽喉"三日前影門放出消息,說有妖女假扮鄭靈萱要禍亂江湖——你身上的氣息不對,莫不是奪舍了本體?"
    話音未落,右側灌木沙沙作響,梅若雪端著機關弩現身,青銅弩匣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弩箭正對準鄭靈萱心口"她消失半年,江湖死了十七個用歸墟玉墜的人。"她指尖扣住機簧,"我這弩上淬了見血封喉,你最好說清楚怎麽回來的。"
    最後出現的是林婉兒,素色裙角沾著泥點,手裏還攥著半卷藥草。
    她望著鄭靈萱的眼睛,眼眶漸漸發紅,卻咬著唇退到梅若雪身側"上次你說去取歸墟殘片,後來後來李長風的鏢局被血洗,他胸口插著你的匕首。"
    鄭靈萱的指尖在玉佩上輕輕一蹭。
    她記得李長風的刀疤從眉骨貫到下頜,記得他總說"鄭姑娘的事比鏢銀金貴",記得那柄匕首是她去年送他的生辰禮——刀鞘上的纏絲還是林婉兒幫著編的。
    "我知道你們要證據。"她解開腰間錢袋,取出片半透明的殘魂碎片。
    那是程七留在她這裏的,說是"萬一哪天被當成冒牌貨,摔碎它能喚我出來說兩句話"。
    碎片觸地的瞬間,銀白光芒如漣漪擴散。
    程七的虛影從光中浮現,半透明的指尖戳了戳自己胸口"老夫是歸墟羅盤的殘魂,認得出每個與歸墟簽訂契約的人。"他轉頭看向唐三娘,"你去年偷喝我釀的醉仙露,還說"老古董的酒比馬尿還難喝",當我忘了?"
    唐三娘的耳尖瞬間通紅,九節鞭"啪"地垂落。
    梅若雪的機關弩往下壓了兩寸,卻仍沒鬆開扳機"那老君呢?
    他說過歸墟的事隻有他能定。"
    話音剛落,頭頂烏雲翻湧如沸。
    老君蒼涼的聲音裹著雷音劈下"命運的齒輪卡了半年,如今終於轉起來了。"風卷著鬆濤灌進眾人耳中,"她帶著三個世界的因果回來,是災星?
    是救星?
    你們且看——"
    林婉兒突然撲過來。
    她撞開梅若雪的弩,帶著藥香的手捧住鄭靈萱的臉。
    姑娘的指尖還沾著搗藥的朱砂,在她臉頰上蹭出一點紅"你的心跳和以前一樣,咚、咚、咚——"她吸了吸鼻子,"你走後我學了聽心術,騙子的心跳會亂成篩子。"
    鄭靈萱握住那雙手。
    林婉兒腕間的銀鈴還是她送的,此刻正隨著顫抖發出細碎聲響。
    她瞥見梅若雪悄悄收起弩,唐三娘把九節鞭纏回腰間,指節卻還繃得發白——她們信了,卻沒完全放下戒心。
    "江湖變了。"林婉兒低聲道,"影門新換了門主,說是能預知未來;鏡湖宮的李青蘿卜卦時,龜甲裂成了血花他們都在等你。"
    鄭靈萱摸了摸頸間的歸墟玉墜。
    玉墜此刻溫得發燙,像在提醒她什麽。
    她正要開口,忽聞左側林子裏傳來布帛摩擦聲。
    轉頭望去,隻見李青蘿從鬆影裏走出,月白道袍沾著露水,手中帛書被她攥得發皺,指節泛著青白。
    "我剛卜了一卦——"
    話未說完,歸墟玉墜突然灼痛。
    鄭靈萱低頭,見玉佩上那道細痕正滲出金芒,像極了顧修然刻碑時,刀刃劃破掌心滴在石上的血。
    李青蘿月白道袍被風掀起一角,帛書在她指尖簌簌發抖,像是被無形之手攥著往火裏送。"我剛卜了一卦,"她喉間滾出極輕的顫音,龜甲裂成血花的場景還在眼前晃,"天機顯示"故人歸,舊局破"——"她突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銀針紮進鄭靈萱眉心,"但我還看到另一條線,顧修然,他的命格,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
    林婉兒的手"唰"地從鄭靈萱臉上滑落,銀鈴撞出一聲脆響。
    梅若雪的機關弩重新抬起,青銅匣在掌心壓出紅印——這次不是對準鄭靈萱,而是指向李青蘿身後的密林。
    唐三娘的九節鞭"啪"地纏上手腕,玄色勁裝下的肌肉繃成鐵線"鏡湖宮的卦象何時準過?
    上回說我要橫死街頭,結果我不過摔了個狗啃泥!"
    鄭靈萱的指甲掐進掌心。
    歸墟玉墜的灼痛順著血脈往心髒鑽,像顧修然每次用那把刻刀在她心口劃下痕跡時的溫度。
    她記得三個月前分別時,他倚在竹籬邊折桃花,說"等你回來喝新釀的青梅酒",發尾沾著的花瓣落在她手背上,比此刻玉墜的燙更灼人。
    "顧先生他"
    急促的馬蹄聲碾碎林子裏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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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令兵的黑馬撞斷兩根枯枝衝進來,馬腹滲著血,鞍上的人半邊臉都是血痂,右手還攥著半截染血的令旗。
    他滾鞍落地時膝蓋磕在石頭上,卻顧不上疼,拽住鄭靈萱的衣袖"顧修然帶走了歸墟之心的殘片!
    他說鏡湖宮的陣眼要開,帶著殘片往那邊去了!"他手指顫抖著指向東南方,"小的追了三十裏,親眼見他進了鏡湖宮廢墟!"
    歸墟玉墜"哢"地裂開細響。
    鄭靈萱感覺有什麽東西從丹田直衝腦門,眼前的人影都成了重影——李長風鏢局血洗時,她也是這樣,胸口像被人攥住絞。
    她猛地甩開傳令兵的手,卻在觸到對方血汙的瞬間頓住,反手塞給他半塊金葉子"去林姑娘的醫館,讓她治你的傷。"
    "靈萱!"林婉兒撲上來拽她衣袖,"鏡湖宮的陣眼是上古殺局,十年前進去的人連骨頭都沒剩!"她眼眶通紅,"你才剛回來,不能——"
    "我必須去。"鄭靈萱反手握住林婉兒的手,腕間銀鈴被攥得發燙,"他帶走的是歸墟之心,不是普通殘片。"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又硬得像淬了鋼的劍,"更重要的是"她望著東南方翻湧的雲,喉結動了動,"他不會讓我看著他死。"
    梅若雪突然把機關弩塞進她手裏"弩上有破陣釘,對著陣眼中心射。"她轉身從腰間解下青銅匣,"這是我新製的連發機關,能撐半柱香。"唐三娘扯下自己的玄色披風甩過去"鏡湖宮的霧有毒,裹緊了。"林婉兒塞給她一把藥丸"解毒的,疼的時候含一顆——"
    鄭靈萱抱著懷裏的物什,突然笑了。
    她望著三個女人發紅的眼眶,想起半年前她初入江湖時,也是這樣被人塞著藥囊、護心鏡、還有半塊烤得焦黑的炊餅。"等我回來。"她說著腳尖一點,掠上樹巔,青衫在風裏獵獵作響。
    耳畔的風聲灌得人發疼。
    鄭靈萱踩著樹椏疾馳,歸墟玉墜在頸間撞出悶響。
    小白的聲音突然在識海響起,像碎冰砸在琉璃上"你以為他是等你回來?
    還是在等你永遠不回來?"
    她頓住腳步,懸在兩棵鬆樹之間。
    風掀起額前碎發,露出眉骨下未消的舊疤——那是顧修然刻碑時,她替他擋的一刀。"他不會。"她對著虛空說,聲音被風吹散又聚攏,"他若真想走,半年前就不會把程七的殘魂碎片塞進我錢袋,不會在我玉墜裏種下追蹤咒,更不會"她摸了摸頸間發燙的玉墜,"不會把自己的命,和我的玉,刻成同一塊。"
    鏡湖宮廢墟比傳聞中更荒涼。
    斷柱上的雕龍缺了半顆眼珠,殘垣間爬滿血藤,湖麵上飄著層青霧,像誰撒了把碎玉在水裏。
    鄭靈萱裹緊披風衝進霧裏,靴底碾碎的不知道是瓦礫還是人骨。
    然後她看見了顧修然。
    他站在湖心亭的殘階上,月白長衫沾著血汙,發帶散了半幅,發尾浸在湖水裏。
    左手握著半塊玉佩——和她頸間那半塊一模一樣的玉佩。
    "你來了。"他轉身,眉梢眼角都是笑,像三年前她初遇他時,在茶棚裏替她撿落的筷子,"我算著時辰,你該到了。"
    鄭靈萱的喉嚨發緊。
    她一步步走過去,湖水漫過靴麵,涼得刺骨。
    歸墟玉墜在兩人之間發燙,像兩塊磁石要掙斷紅繩。
    直到她站在他麵前,看清他掌心玉佩的裂痕——和她的那半塊嚴絲合縫,連邊緣的磕痕都分毫不差。
    "這不是兩枚碎片。"顧修然輕聲說,指尖撫過她頸間的玉,"是同一塊玉,從中間劈開的。"他將兩塊玉輕輕一碰,幽藍光芒如漣漪擴散,照見湖底沉了千年的青銅陣圖,"我早說過,歸墟的因果,我們一起擔。"
    鄭靈萱突然抬手,重重捶在他胸口。
    眼淚砸在他衣襟上,洇開一片水痕"笨蛋。"她抽噎著罵,"誰要和你一起擔?
    誰準你偷偷去鏡湖宮?
    誰"
    顧修然笑著接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那裏的心跳聲透過血汙的布料傳來,強而有力,像擂動的戰鼓"我這條命,從在茶棚撿到你落的筷子時,就不屬於自己了。"他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現在,它屬於你,屬於歸墟,屬於"他望著湖底泛起的金光,"屬於我們要一起走的路。"
    歸墟玉墜的光芒突然大盛。
    鄭靈萱感覺有溫熱的力量從玉中湧出,順著血脈流遍全身——那是顧修然用半塊命玉種下的契,是比任何武功都強的羈絆。
    她望著他眼裏的自己,突然笑了"顧修然,你最好說話算話。"
    "自然。"他牽起她的手,指向湖底正在蘇醒的陣眼,"接下來,該我們破這個舊局了。"
    風卷著湖霧掠過兩人身側,將他們的影子疊成一片。
    遠處傳來林婉兒的驚呼、梅若雪機關弩的輕響、唐三娘九節鞭的脆鳴——那是她們追來了。
    而在更遠處,歸墟的光正穿透雲層,照亮這條才剛開始的,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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