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紅的指尖還在抖。
    她望著方才被"鄭靈萱"塞密令的掌心，那裏還殘留著對方體溫的餘溫——和主子的溫度太像了，像到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淚痣。
    可當她摸到袖中鼓起的密令時，後頸的寒毛又根根豎起。
    那東西不能留在主子眼前，萬一萬一那假主子真留了什麽毒計呢？
    "小紅。"鄭靈萱的聲音突然響起，清冽如寒潭。
    李小紅猛地抬頭，正撞進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眼。
    她慌忙垂下頭，發頂卻被輕輕揉了揉"去後巷把我那柄染血的匕首取來，我要重新淬毒。"
    "是！"李小紅應得太急，藍布裙角掃過門檻時絆了一下。
    她踉蹌著跑出去，耳後卻飄來顧修然低低的笑"你倒會支使小丫頭。"
    鄭靈萱轉身時已褪下染血的外袍，露出肩側猙獰的傷口。
    她抓起桌上的金瘡藥撒上去，疼得睫毛顫了顫，卻仍盯著李小紅跑遠的背影"她藏了密令。"
    "我知道。"顧修然倚在門框上，指尖轉著那枚烏木機關盒。
    他的劍就懸在腰間，劍穗上的青玉墜子隨著動作輕晃，"方才她摸袖袋的頻率比平時多了三次，呼吸重了半拍——和三年前在揚州替你藏情書時一個德行。"
    鄭靈萱的手指在案上叩出輕響。
    她想起假自己消失前的笑，想起那抹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謀劃弧度，喉間突然泛起鐵鏽味。
    歸墟之力在眉心發燙，像團被她攥緊的火"那封信不是普通調虎離山。
    容天要的是讓我以為自己能掌控歸墟。"
    "所以我們偏要讓他以為計劃成了。"顧修然忽然逼近，指尖捏住她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
    他眼底翻湧著暗潮，卻在觸及她肩傷時放軟了力道"我讓老周連夜趕製了追蹤墨，不管那密令被藏在哪兒，三刻後就能顯形。"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鐵算盤的輕響。
    馬如龍掀簾而入，腰間的銀錢袋撞出清脆的響"靈萱姑娘，這是南疆新到的冰蠶膏，治刀傷最是見效。"他壓低聲音，算盤珠在掌心敲出暗號"西市來了七個操川音的販子，東巷有五個戴鬥笠的，連悅來客棧的小二都是生麵孔——怕不是衝你那隻小神獸來的。"
    鄭靈萱接過藥瓶，指腹摩挲著瓶身的冰紋。
    她想起方才山腳下的狼嘯，想起慕容雪說的歸墟坐標，突然冷笑一聲"他們要找的，從來不是神獸。"
    "姑娘！"窗外傳來琵琶弦的輕顫，秦香玉的身影從簷角翩然而落。
    她鬢邊的珠花還沾著酒氣，卻壓低聲音湊過來"我在醉仙樓聽人說，有人花三千兩買你的命。"她指尖蘸了酒在桌麵畫了個輪廓——分明是鄭靈萱的眉眼，連右耳後的朱砂痣都分毫不差，"畫像上還寫著"取首級者，贈歸墟殘片"。"
    顧修然的劍"錚"地出鞘半寸。
    他望著桌麵上的畫像，眼底的暗潮翻湧成浪"歸墟殘片容天終於沉不住氣了。"
    鄭靈萱的指尖撫過畫像上的眉眼，歸墟之力突然在掌心炸開金芒。
    那抹光恰好掃過李小紅方才藏密令的位置，她看見青磚縫裏滲出極淡的熒光——是顧修然說的追蹤墨。
    "修然。"她轉身時已換了副閑適的笑，像極了平時逗弄小神獸的模樣，"我突然想喝桃花釀了。"
    顧修然立刻明白。
    他隨手扯過案上的宣紙，提筆寫了幾行字"後山石洞藏著歸墟鑰匙"，墨跡未幹便揉成紙團扔在案頭。
    暮色漸沉時，李小紅捧著染血的匕首回來，正看見自家小姐斜倚在軟榻上，和顧公子有說有笑地剝蓮子。
    案頭的紙團被風掀起一角，隱約能看見"歸墟"二字。
    她悄悄鬆了口氣，卻沒注意到顧修然望向窗外的眼神——那裏，一片瓦當正輕輕晃動。
    月上柳梢頭時，鄭靈萱倚在窗下，望著院中那株老槐在地麵投下的斑駁樹影。
    顧修然的指尖正沿著她腕間的脈搏輕叩——這是他們獨有的暗號，兩下輕，三下重，代表"陷阱已備妥"。
    她垂眸看了眼案頭被揉皺的紙團，歸墟之力在丹田流轉成暖，將所有情緒都淬得冷硬如刃。
    子時三刻，簷角銅鈴突然發出一聲悶響。
    鄭靈萱的睫毛微顫，幾乎是同一瞬間，顧修然的劍已出鞘三寸，劍氣裹著寒意掃過窗欞。
    黑影從瓦縫間滑落的動作極輕，卻還是帶起了一縷腥風——是淬過毒的匕首才有的鐵鏽味。
    那人身著玄色勁裝，麵覆黑巾，在落地的刹那旋身貼牆，目光如隼般掃過案頭、榻角、妝奩。
    當他的指尖剛觸到紙團，房梁突然發出"哢"的輕響。
    鄭靈萱在暗處勾了勾手指，預先係在房梁與柱礎間的牛筋繩驟然收緊，像張無形的網兜頭罩下。
    "哢嚓！"
    黑衣人悶哼著被捆成粽子，牛筋繩勒得他骨骼作響。
    顧修然晃亮火折子，暖黃的光映出他扭曲的臉——左頰有道三寸長的刀疤，從眉骨直貫下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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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靈萱走過去，靴尖挑起他的下巴"誰派你來的？"
    "呸！"黑衣人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呃！"
    話音未落，一道半透明的虛影突然從他心口飄出。
    程七的古板聲音在屋內炸響"歸墟殘力！"他的指尖凝聚起幽藍光芒，輕輕一戳，黑衣人喉間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容天那老匹夫，竟用殘片養死士！"
    慕容雪不知何時立在門邊，素手掐著指節，眉間籠著陰雲"坎位動，離火克金此劫不過是引子。"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真正的風暴，要等月蝕之夜。"
    鄭靈萱蹲下身，抽出黑衣人腰間的短刀。
    刀刃在火光下泛著幽綠，是苗疆蝮蛇的毒"正好。"她將刀往桌上一插，刀柄震得嗡嗡作響，"我正愁釣不到大魚。"
    顧修然解下黑衣人麵上的黑巾，露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需要拷問嗎？"
    "不必。"鄭靈萱起身時拍了拍裙角，"容天要的是我自亂陣腳，我們偏要演得像些。"她瞥向窗外漸白的天色，"把他捆去柴房，明早放風說我要審他——"
    "姑娘，早茶。"
    李小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慣常的清潤。
    鄭靈萱轉頭時已換了副溫和模樣，接過茶盞時指尖故意擦過李小紅的手背——對方袖中果然沒有硬物。
    她垂眸抿茶，眼底卻閃過寒芒昨夜子時，李小紅曾在柴房外逗留半柱香，而那封假密令，此刻正躺在她新換的月白衫子暗袋裏。
    "今日想去城外看荷。"鄭靈萱將茶盞遞回，"讓馬公子備輛青帷車。"
    李小紅應了聲，轉身時裙角掃過門檻的弧度與往日分毫不差。
    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廊下，顧修然才從梁上躍下"你信她？"
    "信，但不全信。"鄭靈萱撫過腕間的翡翠鐲子——這是真正的密令藏身處，"她若真被容天控製，此刻該急著把假消息傳出去；若隻是被威脅"她忽然笑了，"正好借她的手，讓容天以為我們還蒙在鼓裏。"
    晨霧未散時，鄭靈萱踩著木屐出了院門。
    青石板路上還沾著露水，她剛轉過影壁，便聽見巷口傳來金鐵相交之聲。
    "小心！"
    馬如龍的聲音帶著少見的急切。
    鄭靈萱抬眼，正看見他的銀錢袋被砍成兩截，銅錢撒了一地。
    二十餘個黑衣人將他圍在中間，為首者戴著張與她一模一樣的麵具——右耳後那顆朱砂痣，連形狀都與她分毫不差。
    "靈萱姑娘！"馬如龍的算盤敲得劈啪響，擋住劈來的單刀，"他們他們說要取你的首級！"
    鄭靈萱的腳步頓在原地。
    歸墟之力在眉心發燙，她望著那麵具下若隱若現的眼睛——不是假自己的狡黠，而是徹骨的陰毒。
    風掀起麵具邊緣的黑紗，她看見對方頸側有枚暗紅胎記，像朵枯萎的曼陀羅。
    "修然。"她輕聲喚道，指尖已扣住袖中短刃，"把我的軟劍拿來。"
    顧修然的身影從她身後掠過，劍穗上的青玉墜子在晨霧中劃出冷光。
    鄭靈萱望著那麵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容天以為用這招就能亂她心智？
    她倒要看看，這所謂的"鏡像"，到底能翻出什麽花樣。
    晨霧漸濃，巷口的喊殺聲混著銅鈴輕響，像根細細的線，將所有的暗湧都串成了一張網。
    而網中央的鄭靈萱，正將指節捏得哢哢作響。
    她知道，真正的較量，這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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