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很耐心地聽完了董師爺的長篇匯報，中間基本沒有怎麽打斷，小秘書們給董師爺起初是續水，後來又更換了兩次新茶。董師爺的談性很高，很明顯，這次的湖廣之行讓他看到了很多東西，他看到了市井的凋敝，農戶的苦難，民眾的怨氣，官兵的凶惡，官宦藩王的奢靡，以他的見識，他真的感覺到闖賊受到了百姓的歸附，而朝廷的兵馬已經越來越沒有戰意了，簡直是聞風而逃。
    四少隨後問了武昌周圍獻賊的情況，董師爺則滿臉的鄙視，說道：獻賊不足為慮！他嗜殺成性，所過之處縱兵搶掠，裹席流民，百姓無不棄家逃散，我們在武昌收攏的流民甚多，估計要有十萬之眾！正在一刻不停地組織江船順江而來，隻是正逢長江冬季枯水，多有不暢，船隻直等過了九江才能滿帆而行。我這一路過來，見到上遊左良玉這匪兵又在強征民船東逃九江，武昌不久必是不保。
    四少道：如此看來，我們在武昌的人員要準備撤離了！隻是如果這長江航道不暢，大船不能逆流而上，確是個大問題！屆時肯定不止十萬之數，隻靠這江船艨艟，如何能將這幾十萬難民順利遷至海門？
    董師爺道：或可分段運輸，以九江為界，換船而行。
    四少道：也隻好如此了，希望這天時能盡快回春，隻要上遊水漲，我們的戰艦也可以逆流而上，控製住江麵，以防左良玉之徒的搶劫襲擾！
    一個小秘書又上來為兩人續了水，輕聲道：老師，晚宴已經備妥了。
    四少點點頭，回道：蔣錚，趁著天還沒暗你馬上傳鴿信給海門和崇明，讓陳團長，徐團長，福會長和顧連長明天午時三刻到我這裏準時開會，這事比較急，你馬上辦。讓他們收到後確認回鴿信，務必保證送達！
    蔣錚回道：是，我馬上去辦。
    四少站起來拉起董師爺道：走，我們邊吃邊聊。
    四少這桌除了董師爺，還有都是那些男秘書，三個女秘書則在另一桌陪著兩位師母和靈兒。
    董師爺看了一圈，問道：三禧呢？怎麽沒見啊？
    四少邊給兩人倒著溫好的黃酒，邊道：他在崇明教書呢，對了，下個月你也去崇明的軍校講講課吧，我是為你也排了課的，課程名就叫情報學，你準備準備，你這個參謀總長也要露露麵，那些學員以後可都是我們軍中的實力派啊！
    董師爺舉杯和四少碰了碰，一飲而盡，哈了口酒氣，道：四少爺有安排，怎敢不從命！今天總算能安安心心喝一口了，這段日子也是真夠揪心的，整天提心吊膽，我們那些兄弟都不容易啊，這情報工作真是太鍛煉人了，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希望他們都能夠平平安安！
    四少也喝幹了杯中酒，道：是的，一定要讓兄弟們平平安安，任何情況下都要以他們自己的安全潛伏為首要任務，其次才是搜集情報。如果暴露了，我們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隻有這樣，到了關鍵時刻，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這一點，你要傳達下去！
    董師爺給四少滿上了酒，舉杯道：明白，我帶手下的兄弟們敬四少爺一杯。給您拜個晚年，希望四少爺能早成大業！
    二丫在另外一桌驚訝的看了一眼他們倆人，又低頭輕聲和靈兒說道：快點吃，吃完快點做作業，早點睡覺，別又弄到很晚。
    靈兒嘴裏啃著個雞翅，含混著道：今天沒有物理課，作業不多，就數學一門。
    四少又和董師爺幹了一杯，邊給他夾著菜，邊道：你今天話裏話外都是挺闖賊，貶獻賊，這天下這麽多勢力，你這個參謀長今天就好好參謀參謀，你最看好誰？別急先吃點菜，你慢慢說，也讓我這幾個學生聽聽你的高見。
    董師爺一邊謝道，一邊緊吃了幾口菜，邊吃邊道：依我所見，兵鋒最盛者自是滿清建虜，這朝廷和闖賊則次之，獻賊最不值一提。隻是這朝廷已是軍閥割據，真正能為朝廷所用的可能也就秦軍一支了，其他都是避強擊弱，隻求自保，割據一方，譬如這關寧軍，福建鄭家，左良玉，劉澤清，九邊駐軍等，看是在朝廷麾下，實則首鼠兩端，根本不可信。如果闖賊順江而下，這江南之地怕是被這闖賊輕鬆攻破也未可知！
    四少大口吃著菜插話道“哦，那你看著闖賊會來江南嗎？
    董師爺想了一會兒，道：應該不會，闖賊的班底是山陝之地，北人不習水戰，他們應該會先去北方攻取京城之後，再行南征。
    四少點點頭，又拿起酒杯，道：分析的有道理，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此時去放鴿信的蔣錚回來複命，四少揮手示意他快點上桌一起用飯。接著道：隻是我看這李自成身邊沒有真正的大才，都是些半瓶醋的庸才，你們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講嗎？
    他把目光在男秘書們臉上掃過，最後在一個叫姚磊的小夥子臉上，姚磊眨了眨眼，開口道：老師，我知道，問題就在這闖賊的新政令上。什麽三年不征，這顯然就是不準備好好恢複農桑，隻準備流竄搶劫，如蝗蟲般四處就食！不征糧拿什麽養兵？不養兵，怎麽保護地盤？所以老師說：闖賊身邊都是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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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師爺聞此，一付驚呆了的樣子，手舉筷子停在了半空一動不動。他真沒想到，被他甚為欣賞的分田安民之策竟然可以如此解讀。四少此時笑眯眯地欣賞著董師爺的表情，笑問道：董師爺，你看我這學生的見解如何啊？
    董師爺變換著表情，緩緩道：會是如此？難道不是安定民心之良策嗎？朝廷多年苛捐雜稅，現在這闖賊反其道而行之，自是應該民心所向，簞食壺漿，迎接天兵嗎？
    姚磊回道：老師曾說過，這天下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任何事情都是有舍有得，才能長久。否則必是曇花一現，不可維持！或是背後陰謀，另有所圖！
    董師爺皺著眉，仔細思考起來，見此，四少附和一聲道：董師爺你想一想，曆朝曆代，成大業之人，可有免賦不征之策？那些百姓迎來了闖賊，歸附了他，那就是他的順民，要得到他的庇護，自然要幫他養兵抵禦朝廷兵馬，比如我收留了這麽多難民，給他們粥喝，自然要他們給我做工幹活，生產出來的東西我拿出去換來糧食，才能保證他們繼續有粥喝不是？如果是我光施粥，不生產東西，我拿什麽去換米？難道李自成會什麽仙法，變出糧食來養兵嗎？
    此時，女孩子們一桌散了席，文秀走過來拍了三下掌道：同學們都吃完了嗎？吃完了的早點回宿舍，趕緊完成上午布置的作業，明早準時交上來啊！
    四少尷尬地笑道：蔣錚才上桌呢，沒吃兩口你就趕人？
    文秀白了他一眼，道：沒吃完的就繼續吃，吃飽了再走。
    除了蔣錚，其他男孩子也都起身拱手給四少和董師爺告辭。
    四少點頭致意，眾人走後，又和董師爺推杯換盞起來。
    董師爺酒至半酣，忽然道：四少，我這一路上回來，多有亂兵沿江劫掠，如若我們大舉派船前去武昌，勢必要和他們生起齷齪，會不會生出麻煩？
    四少笑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不過此時已不用擔心，你可能不知道，蔣錚，你吃完了嗎？和董師爺講一講我們民團的戰績吧。
    蔣錚把最後一口飯巴拉進嘴巴，又舀了兩勺湯喝了。抹了一下嘴，道：民團自去年閏冬月起已剿滅水匪十八路，殲敵四百餘，俘虜兩千餘，民團僅傷幾人，無一陣亡。現在這江口東海之上已無匪患。
    董師爺聽聞又是大驚道：如此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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