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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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田裏的人很多,一方方的水田裏,男男女女帶著鬥笠,穿著蓑衣,在蒙蒙的細雨中,把一棵棵稻秧插入泥水之中,唯一和往日不同的,就是今天每個人都穿了一雙高筒膠鞋,不再像以往那樣赤著雙足,在田裏幹活了。
    這讓在泥水中尋找吃食的那條螞蟥很抓狂,幾千年來進化取得的生存方式,如今第一次遇到了挑戰。它不斷在這方水田裏遊蕩,希望能找到自己基因裏深藏的那些個食源,可是每接近一個潛在的目標,最終都被一股可惡的味道所驅趕。它知道那絕對不是它需要的食物,它越來越絕望,沒有那些美味的人血,它就不能完成自己生存的使命。它的生命是短暫的,繁衍後代是它生命唯一的意義,可是今年,吸不到營養豐富的人血,它的基因將被終結,它開始抓狂。
    它又靠近了一個新目標,還是那股子可惡的味道,這次它沒有放棄,它努力抵抗著想逃離的衝動,把自己的頭尾吸了上去,它希望那可惡的味道隻是一個假象,隻要忍受一下,就能吃到那口對它來說至關重要的食物。它釋放出它的消化液,然後將吸盤裏的空氣和水排出,把自己的兩頭牢牢吸附在那光滑的表麵之上,等待著那表麵的一層被消化液腐蝕後的破損,然後就可以讓那鮮紅的營養液流進自己的身體。可是它想錯了,在這一大片水田裏,這個螞蟥家族走到了它們種族滅絕的時代,一個時代的到來,從來不會去問詢身處在這個時代生物們的意見,時代車輪滾滾向前,絕大部分人都沒能聽到它的轟鳴,就已經被碾碎,被消滅。
    四少所在的這一方水田裏人是最多的,兩撥人分別從兩頭開始慢慢向中間靠攏,很明顯四少所在的這一頭插的要比另一頭慢很多,但是卻很整齊,完全是齊頭並進,沒有一個人比四少插得快,也沒有一個人比四少插的慢。而另一頭,卻是參差不齊,進度各異,最後所有人都聚攏在四少周邊,走上了田埂。
    田埂上一個微微發胖的中年人伸出雙手,四少很自然的伸手拉住了他,借了把力就跳上了田埂,四少笑道:“徐掌櫃,幹農活辛苦吧?還幹得慣嗎?”
    那中年人就是徐耀久,他趕緊回道:“幹得慣,幹得慣,這兩年是有點發福了,以前我在商號裏,那也是什麽重活都幹,少主可別小看了我!”
    “好好,我聽董師爺說,你來了之後,很快就都上手了,把個農場規劃的很好,這棉田和水田都沒誤了農時,不容易啊,都誇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少主謬讚了,前期二栓他們都把地給弄得八九不離十,我隻是來摘了現成的桃子,再誤了農時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說著兩人又下了田埂,踩進另一方水田,徐大牛從蓋著濕布的編筐裏抓了一大把稻秧遞給了四少,自己卻領著些人去了水田的另一頭,四少把手裏的稻秧分了一半給徐耀久,道:“你這裏以後的人會越來越多,有很多還是孤兒寡母的,你可要多多費心都安頓好了,這裏麵多多少少都有要保密的東西,你準備怎麽做好這方麵的事情?”
    兩人開始和其他人一字排開,彎腰把秧苗插入泥水中。徐耀久道:“我想著還是按照參謀長的意思辦一個訓練班。把女人們也都教會了,以後直接派回去男人的身邊,隻要把孩子留在我們這裏就行了。他們也知道孩子以後長大了都會在少主您的身邊,自然會盡心竭力的,否則這些女人留在這裏,時間長了就是個守活寡,難免鬧出什麽事情來,男人在那邊時間長了也會淡忘了,保不齊也沒了掛念和約束,有了新歡,還哪會想起自己的舊妻和孩子!”
    “那就要都攤明牌了,很多秘密還保得住嗎?萬一有人翻船了,那其他也牽連著給賣了。”
    “這可以分成幾期,把不同地區的陣營的放在一起,就不會串了,再說孩子太小的,也不能放出去,至少要到入了學堂的,才能放出去。”
    “可以,你們就動手去做吧,盡量想的周全一些,一定要慎重加保密!”
    “好的!”
    一條螞蟥趁著四少說話之時迅速地叮在了他的手腕之上,它興奮地搖著尾巴,準備把尾巴也固定好,四少一隻手拿著一把稻秧不好拔了它,徐耀久趕緊伸手把那隻螞蟥捏住,一拔後遠遠扔去了田埂。
    四少看了看自己微微發紅的手腕處,笑道:“咬不到腿,連手上都敢咬了,這是餓瘋了吧!看來我們這膠鞋是有點作用的!”
    “是呀,這膠鞋真是好東西,一點都不透水,比那最好的皮靴都好!少主這裏真是有好多寶貝啊!我敢說,要是拿著個膠鞋放去商號裏賣,絕對會大賣的!”
    “徐掌櫃還是三句不離本行啊!隻可惜我們這種膠鞋的產量有限,我這一路從江南過來,算是能保證在水田裏幹活的社員都有的穿,接下來就是要給民團的兵卒都配置上,還真不可能拿去商號裏大賣!”
    “哦,這是為什麽呀?”
    “也不瞞你,關鍵是這生產用的膠,產量很少,你應該知道的吧,現在學校裏不是在發動小孩子在野地裏采摘蒲公英嗎?”
    “啊?這膠鞋是那蒲公英做出來的嗎?”
    四少把手裏最後一棵稻秧插入泥水中,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背,道:“哎呀,我也有點多嘴了,這可是要保密的,千萬不能往外傳!”
    徐耀久也趕忙起身握著剩下的幾棵稻秧,急急地道:“少主放心,我肯定保密!”
    身後插完秧苗的徐大牛走上前來問道:“四少爺,已經插完三片地了,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休息就不要了,你們幾個正好陪我去農場四處轉轉,看看那幾個新建的廠子,讓孩子們繼續把秧插完,也算是讓他們感受下農家的辛苦。”
    姚磊在一旁有點躊躇,問道:“老師,那我呢?”
    四少笑道:“你當然跟我一起去,這些廠子都是你在負責的,當然你是最好的向導。”
    “好嘞,我安排他們一下,馬上過來。”
    徐大牛吩咐人牽來了馬匹,四少帶著董師爺,徐大牛,徐耀久,杜二栓,姚磊還有幾個警衛,騎上馬,開始視察起農場裏的幾家正在建設中保密工廠。
    福建泉州,晉江岸邊,人山人海,江麵上,八條龍舟正在你爭我趕地奮力向前。船首的鼓手有節奏的揮舞著鼓槌,槳手們隨著鼓點,奮力劃槳,半裸的上身,飽滿的肌肉散發著古銅色的光芒,引得岸邊的年輕女子們發出一聲聲的尖叫。
    朱三少意氣風發地坐在鄭森旁邊,他這邊是主觀景台,坐在這裏的都是泉州府的達官顯貴,他所在的位置很是靠邊。旁邊的觀景台則坐滿了雍容華貴的夫人們和一些大家閨秀,她們雖然也時不時手指江麵,相互間說上一兩句,滿眼也充滿了興奮之色,但總體還是很安靜,處處透露著賢淑的氣質。女子們的尖叫聲則完全是從更遠處一片看台傳來,那裏個個都穿戴豔麗,滿頭珠翠,是些泉州府裏的花魁粉頭,也有些奇裝異服的外邦女子混跡其中。
    時不時的尖叫聲總是能吸引朱三少的目光,他望見了那個漂亮的繡春樓頭牌,一身藕紅色的短衣小褂襯托出白皙的肌膚,甚是晃眼!朱三少不覺心跳加速,前兩天他可是花了大價錢,讓這個名叫如煙的姑娘好好陪了陪府學的王學政。當時樓閣內幽暗的燈光中他看的並不是很是真切,隻知道之前一副君子之態的王學政等見到這個頭牌後,馬上就換了一副麵孔,欣然答應出麵去鄭家提親說媒,還表示這不僅是一件有利閩蘇兩地縉紳士族的大好事,而且也是文官武將之間融和相處的一樁美談,如此成人之美的好事,他自然義不容辭。朱三少真是驚訝於此人的變臉速度和口吐蓮花,內心不覺對這些有了功名之人表示深深的敬佩,這口才就像自己的四弟,總是能把一件事隨意搓揉,好與壞都是信手拈來,振振有詞。
    鄭森一直在暗暗觀察身邊的這位朱公子,昨日當他知道王學政親自上門為朱家來提親,他就知道他必須要改變處置這位朱公子的態度了。朱家的身後勢力他之前其實也是知道一點的,否則父親也不會托人上朱家牽線搭橋,謀求合作。隻是這朱家在明麵上可一點也沒給他們這海上霸王麵子,他隻得采取強硬的手段給朱家一點警告,可本質上他是知道父親那裏肯定是不願意得罪了這個迅速崛起的江南勢力,現在朱家既然遞了一把梯子過來,父親怎會不接住這個台階,滿口答應把自己的胞妹趕緊從日本接來,許配給這朱公子的小堂叔。
    隻是鄭森心裏卻有點擔心,在昨日稍後回泉州的路上,他悄悄和父親提道:“父親,妹妹自小就受了耶誕教的洗禮,對教義很是虔誠,此次你答應了這門親事,她是否能夠接受可真不好說啊!”
    鄭芝龍卻不以為意地回道:“你妹妹自也是我的女兒,她的婚事難道我還不能做主了?我們信那耶誕教也隻是為了好和這些個洋人做生意方便,否則誰會去信這種自欺欺人,虛偽之極,到處欺騙偷盜的東西,也是我們平時都太寵著你妹妹了,這次要不你去一下江戶,把她給我帶回來,讓人好好教授她一點禮法,免得以後嫁了人後,給我們家丟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