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萬芳，俺想跟你們借點錢，家裏……家裏過不下去了，俺……俺想讓家裏老的小的先把這個年過了。”
    沉默良的老李終於說出了心裏話，可這句話卻如同有千斤的分量，把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壓的在這個人世間抬不起頭來。
    “你想借多少？”
    劉斌沒有作什麽深沉的表情，他也不是別人那種在別人麵前端起來擺譜說教的習慣，他隻是很溫和的問了一句：
    “三……三十行嗎？”
    萬芳笑著接話道：“現在三十還夠幹啥的，俺給你拿五十吧，錢不多，等你緩過勁有錢了再還俺們，也不是俺們不想多給你借，實在是現在俺們借出去的錢太多了，你看看，要不是俺們上班管吃，俺們自己怕是都沒飯吃了。”
    萬芳手中的賬本上密密麻麻的記了好幾頁名字，有新記的，也有劃掉的，雖然他們借的錢都不多，但零零總總也是一筆不小的款項。
    老李感激的不得了，他是個老實人，不是到了最後關頭他張不開這個嘴。
    “老劉，萬芳，俺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等俺年後掙了錢肯定馬上給你們還錢。”
    “行啊，老李俺記得你閨女比紅梅小一歲是吧？”
    劉斌也說道：“好像是正好一年，俺記得老李閨女跟紅梅一樣也是臘月生的。”
    “對，你們還記得呢。”
    老李心裏頓時一暖，沒想到劉斌和萬芳還能記得自己的孩子。
    萬芳笑道：“那正好，紅梅有幾件替換下來的衣服你要是不嫌棄拿回去看看你閨女能不能穿，衣服哪都沒壞，就是她這兩年長得快胳膊腿有點短了，要是能穿就留著，不能穿送人也行。”
    “不嫌棄，現在咱們下崗工人啥情況誰不知道啊，好好的衣服有啥好嫌棄的，也就你能想著她，不然俺哪有錢給她買新衣服。”
    “那行，俺去給你拿。”
    萬芳拿出來一大塑料袋衣服遞給老李道：“有冬天的也有夏天的，有的小了你該送人就送人。”
    “嗬，這麽老多呢。”
    “這不是小風自己幹服裝嗎，他就樂意給紅梅買衣服，好多衣服還沒來得及穿就小了，俺說他也不聽。”
    “小風現在可是大老板，肯定不能缺了紅梅的東西，那你們早點休息吧俺得先走了。”
    劉斌起身道：“俺送送你。”
    “不用送，老劉你坐著，跟俺你還客氣啥，俺又不是不認識回家的道。”
    “走吧，好長時間沒見了正好說幾句話。”
    把人送到單元門口看著人走了後劉斌才回來，萬芳邊洗臉邊說道：
    “老李的媳婦看來是夠嗆能回去了。”
    劉斌唏噓道：“俺看也夠嗆，就是苦了老李和孩子們，老李是多好的人啊，性格又好又愛幹淨，帶著兩個孩子以後怕是再娶也難了。”
    咚咚鏘鏘的音樂聲響了起來，聽買菜的人說附近又來了一波賣彩票的，那邊人山人海的都是想中獎發財的人。
    都知道希望渺茫，許多人也都知道賣彩票那些人九成九都是騙子，可大夥現在都快窮瘋了，萬一呢，萬一中獎我就是中獎那個人呢，哪怕能中個五塊十塊的也算給家裏賺了一頓飯錢啊。
    自從下崗潮出現，賣彩票和獻血都成了下崗工人聚集區的亮點。
    要說賣彩票的那幫騙子隻是謀財的話，那些用一兩百就能收集一大袋人血的獻血車就是直接衝著害命去的。
    有些下崗工人家庭沒有活路隻能狠下心來依靠賣血為生，而那些買血的渣子為了省幾毛錢的材料費直接用舊針頭舊器具四處收血。
    愛死病就這麽悄悄在這些可憐人中大行其道，得了病就去死，這也是這些可憐人現在唯一能做出的重大決定。
    依舊如同往日的忙碌，今天超市又拉回來一大車白菜，幾分錢一斤的白菜自古以來都是北方人冬天餐桌上的固定菜品，買便宜菜的人山人海，因為沒什麽錢買菜畏畏縮縮的躲在人群後麵撿人家丟掉的菜葉子的女人和孩子也有好幾個。
    這些都是劉斌他們以前的同事和家屬，朵顏已經變得讓劉斌他們有點不認識了，來買菜的都知道，要是有人敢推擠她們，超市賣菜的員工立刻就會炸毛。
    最近來撿菜葉子的人越來越多了，看到有的菜葉子被踩得稀爛還有人撿，這種撿回去也不是那回事啊，萬芳想了想索性去拿了一些塑料筐來。
    劉斌讓人們把扒下來的菜葉子扔進筐裏，可聽話的人沒幾個，可人太多了他們自己去撿又撿不過來。
    負責維護秩序的老魏跟劉斌商說道：“要不咱們費點力氣先自己扒，不讓買菜的人扒了，省得有些不要臉的家夥亂扒。”
    “那行，俺去叫人。”
    “別忘了拿幾把刀出來。”
    “知道了。”
    有人覺得麻煩，可胳膊擰不過大腿，反正這邊一斤菜便宜不了一分兩分的，有能耐你去別的地方買，可越是這樣人們還越不願意去別的地方，他們買菜便宜個幾毛錢未必就開心，他們喜歡的是這個占了便宜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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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初期的混亂之後，超市的員工很快就掌控了場麵，被他們扒掉了的一層的菜葉子又被他們整袋子整袋子的送給了熟麵孔，髒？前些年有的地方還飲水充饑呢，在貧窮與饑餓麵前，這些能洗幹淨了充饑的白菜葉子可比任何都來的珍貴。
    白菜，蘿卜，土豆，紅薯，隻要是還能吃的，哪怕是品相再差的東西也絕不可能產生浪費。
    黃曆衡和周家兄弟都看到了這樣的情況，他們不僅沒有阻止反而對劉斌說可以送一些好的東西出去。
    這是富長良心的典型嗎？其實也不算，對他們來說一斤才幾分錢的東西根本不算什麽，用一點點東西就能讓自己的內心得到滿足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周榮安提醒劉斌說要適可而止，不然就怕有些人因為沒拿到好東西反而會怪罪超市裏的眾人。
    劉斌他們研究了一會後還是覺得不能送好東西不去，大夥都是明白人，都聽說過升米恩鬥米仇的故事，也聽過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情況。
    所以菜葉子可以多扒一層下來，土豆蘿卜也可以多磕碰損耗一些，甚至可以跟把菜販子準備扔掉的殘次品和損耗拉回來，但絕不能把正常銷售的產品送人。
    不管結果如何都好，黃曆衡和周榮安他們現在可沒時間關注蘿卜白菜這點小事，工人雖然已經被迫下崗，可那麽大的工廠還在那裏，全國各地的蛀蟲和黑心商人，都為這些曾經屬於全體國民的重要資產而陷入了集體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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