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孝心
    我靠在搖椅上，望著窗外斑駁的樹影。風一吹，樹葉沙沙作響，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那年我才二十出頭，兒子小寶才五歲。
    記得那是個寒冷的冬天，日本鬼子闖進了我們村子。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緊緊抱著小寶，躲在破舊的茅草屋裏，大氣都不敢出。可還是被他們發現了，一群日本兵踹開了門，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家夥一把將小寶從我懷裏拽走。我拚命地哭喊，想要奪回我的孩子，卻被他們狠狠推倒在地。眼睜睜看著小寶被他們帶走，我心如刀絞，那一刻，我的天都塌了。
    後來聽人說，小寶被當成奴隸送到了國外，生死未卜。我瘋了似的找他，走遍了附近的村莊，問遍了每一個人，可始終沒有他的消息。我每日以淚洗麵，茶不思，飯不想，整個人瘦得脫了形。村裏的人都勸我放棄，說孩子肯定是回不來了，可我不信，我總覺得小寶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回到我身邊。
    就這樣，我一個人在這破舊的小屋裏等啊等，等了一年又一年。日子過得很苦，我靠著給村裏的人做些零活，勉強維持生計。吃的是野菜粗糧，穿的是補丁摞補丁的衣服，可隻要一想到小寶，我就覺得還有盼頭。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我從一個年輕的婦人變成了八十多歲的老太太。我的身體越來越差，常年的勞累讓我患上了各種疾病，眼睛看不清了，耳朵也聽不見了，走路更是顫顫巍巍的。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小寶了，可沒想到，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裏，他竟然回來了。
    那天，我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娘，娘！”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當我抬起頭，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我麵前時，淚水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是小寶，真的是我的小寶！他比小時候高了很多，也壯了很多，可那雙眼睛，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充滿了溫暖。
    小寶一下子跪在我麵前，抱著我的腿痛哭起來：“娘，我對不起您，讓您受苦了！這些年，我在國外吃了很多苦，被人當成奴隸一樣使喚，每天都要幹很重的活，稍有不慎就會挨打。可我心裏一直想著您，想著有一天能回到您身邊。後來，我終於逃了出來，經過多年的打拚，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娘，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您了，我要讓您過上好日子。”
    我顫抖著雙手，撫摸著小寶的臉，哽咽著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隻要你平安，娘就放心了。”小寶站起來，擦了擦眼淚，說：“娘，您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從今天起，我要讓您吃好的，喝好的，把以前沒享過的福都補回來。”
    我連忙擺手，說：“娘吃了一輩子粗茶淡飯，早就習慣了，那些大魚大肉，娘吃不慣。”可小寶根本不聽我的，第二天就帶著我去了城裏最大的海鮮店。店裏的裝修金碧輝煌，到處都是海鮮的腥味。小寶點了滿滿一桌的菜，有大龍蝦、帝王蟹，還有烏龜湯。看著這些昂貴的菜肴，我心疼得直掉眼淚，這得花多少錢啊！
    小寶不停地給我夾菜，說：“娘，您嚐嚐這個，可好吃了！這都是兒子孝敬您的。”我隻好勉強吃了幾口，那龍蝦肉又硬又腥，我根本咽不下去。可看著小寶期待的眼神，我又不忍心拒絕，隻能硬著頭皮吃。那頓海鮮大餐，我吃得無比煎熬。
    回到家後，我就感覺身體很不舒服，胸口悶悶的，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到了晚上，更是難受得厲害，感覺一團火在身體裏燃燒，渾身滾燙。我不停地咳嗽，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嘴裏還喊著：“難受，難受……”
    小寶嚇壞了，連忙叫了救護車，把我送到了醫院。一路上，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不停地說：“娘，您堅持住，醫生一定會治好您的。”到了醫院，醫生給我做了全麵的檢查。檢查完後，醫生搖了搖頭，對小寶說：“老人家身體太虛弱了，常年營養不良，突然吃這麽多高蛋白、高脂肪的食物，身體根本承受不了，血管都被撐開了，這是虛不受補啊，情況很不樂觀。”
    小寶聽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淚水不停地流下來：“都怪我，都怪我！我以為讓娘吃好的就是孝順，沒想到反而害了她。”我躺在病床上，看著小寶自責的樣子，心裏也很難過。我想伸手摸摸他的臉，告訴他別自責，可我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的景象也變得一片混沌。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寒冷的冬天，小寶被日本兵帶走的那一刻。我想喊他，想抓住他，可怎麽也夠不著。漸漸地，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好像要飄起來了。我知道，我要離開這個世界了，離開我親愛的兒子了。
    在我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我心裏想著：小寶，娘不怪你，你有這份孝心，娘就知足了。隻可惜，娘沒能看著你過上幸福的生活……
    小寶的孝心終究還是來得太晚了，而我，也帶著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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