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的眼皮輕慢的撩起，身上的紅色披風被吹的獵獵作響，獨孤瑜睨著眼睛掃過來，“聽說皇嬸無令出城，擾亂軍紀，難不成是想害死王叔不成？”
    素桃牙關一咬，正要上前為自家王妃說話，沈星月便擺擺手，叫她退下去。太子這話說話，好像王妃有什麽不軌之心似的。聽著就覺得惱。
    不慌不忙的很，沈星月捏了捏袖口的硬刺紋繡，露出個笑來，“實在是擔憂殿下，這才不顧阻撓出了城，不過想來太子治下嚴明，軍士們總不會亂嚼舌根，說出什麽不利於殿下的話來吧？”
    嗬。
    獨孤瑜哼笑一聲，沈星月生怕軍中會傳出什麽難聽的話來，這才在他麵前說道，往後軍中若真是流言四起，他豈不是成了被懷疑的對象？
    這人心思還真是縝密。
    獨孤瑜不相信，沈家亂的翻天覆地，這裏麵沒有她的手筆。沈家嫡女沈星月，從來不都像外界傳言的那樣。
    擦身而過之際，兩人是各懷心思。
    素桃衝他的背影努嘴，格外替王妃不值，“姑娘您好歹也是殘王妃，太子怎能如此不敬尊長？”
    不敬尊長？“獨孤瑜此人心高氣傲，常年長在東宮裏頭，被各種各樣的人都奉承著，除了皇帝，他隻怕心裏服不得任何人。”
    更何況，她隻是一個有名無實的殘王妃呢？
    沒給主仆二人太多敘話的時間，大軍直接進了城內。至此，西北邊沙十三城，這才有了喘口氣的時機。
    等到了城內，漸漸安穩下來，沈星月才想起昨日是花燈節。大盛有花燈節，幾百年前的殷都也有節日。
    殷都女子善蠱。流傳到後世，大多都認為蠱蟲是危害的象征，人人避之不及。謠傳下來，竟連情蠱也變了原本的樣子。
    相愛的情侶服下自願服下情蠱，代表的意思是生生世世不相離。服下情蠱的兩人互通心意，白首不相離。而如今，情蠱世世代代經過謠傳，倒像是女子強迫男子與之歡好的工具了。笑話，她們殷都女子還不屑用這等法子俘獲心上人的喜愛。
    邊城內難得的平靜，此處沒有宵禁，到處都是加強戒備巡守的士兵，郡守府內，素桃端了一碟點心，方推門進去，便見臨窗的姑娘正俯首擺弄什麽東西，待她走的近了，才“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好在她手穩，那碟子糕點才幸免於難。“姑...姑娘...？您擺弄蟲子做什麽？”
    沈星月轉過身來，特意將手中的蟲子放到她跟前，嚇得素桃一個仰身險些沒翻過去，“怎麽？不記得了？你家姑娘可是專喜弄這個的。”
    素桃定睛一看，才瞧見她手上的小銅盒之內是個白白胖胖的蟲子，不同於那黑色的蟲子，這蠱蟲看上去居然還有幾分....可愛？素桃被自己的這樣想法給震驚到了...
    “姑...姑娘，這又是不是殷都，您哪來的蟲子？”素桃皺著一張臉，好半晌才將那蟲子接了過去，這麽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嚇人的樣子。
    “在虎頭山的時候順便撿的。”放下銅條，隨手撚了個糕點放在口中，細細密密的幽香從唇齒之間溢出來，相比京都百花樓裏的糕點，郡守府內的小廚房做的還是太粗糙了。
    素桃將信將疑的點點頭。
    這蠱蟲當然不是在虎頭山撿來的，而是她讓鳳吾想辦法弄來的，殷都亡了幾百年，殷都盛行的毒術蠱術也近乎失傳，想要尋得一個蠱蟲實在太過麻煩，不如直接在鬼界尋來。
    那白淨的蠱蟲是尚未分化的模樣，體內無毒，對人更是無害。但有朝一日，它吸夠了養分便會分化脫殼。彼時成為何種蠱蟲且看她自己的選擇了。
    說到虎頭山，“姑娘，咱們在虎頭山的經曆——殿下說是幻境，可奴婢卻覺得很真實，不像是幻境，就是...就是越發記不住幻境裏頭的事了...對了當初是怎麽著來著？”
    “你記不得了？”
    細細算去，她們出了幻境也才沒幾日，魚都忘不了這麽快。
    素桃點點頭，“可能就是太離奇了，所以奴婢越是想要記住，就越是記不住...”
    “有時候記不住也是一件好事。”
    月色迷離，一輪圓月在空中散發出奪目的光輝來。屋內，隨侍都退了出去，銅鏡前的女子安安靜靜的坐在銅鏡前，若非是她手上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說是美人獨賞月也不為過。
    劃破指尖，殷紅的血珠瞬間滾落了下來，整整砸到那蠱蟲通身白淨的身體上隨後，蠱蟲明顯是興奮了起來，扭動著身子將血珠全都吸收進去。
    彷佛還是不盡興似的，還想要更多，沈星月輕笑一聲，“你呀你，倒是貪心。”
    蠱蟲每日所需的養分便是人的精血，隻需連續喂滿七七四十九日，便能迎來它的一次蛻變。
    神色有些蒼白，女子將手中的銅盒放在月台上，烏雲黛眉下一雙湛黑色的眸子定定望著圓盈的月亮。
    月門處投射進來一道人影並著一點落在地上的昏黃色光暈，往上看去，正是個穿著廣玉白色長袍的青年男子，墨發如瀑般垂在身後和兩肩，長身玉立一手提燈一手拿著兩壇酒，像是個世家養出來的溫潤子弟。
    但她見過獨孤辰在戰場上殺伐果斷運籌帷幄的模樣，此人就算是個世家子，也絕對不是個隻會風花雪月吟詩弄月的世家子。
    單薄的身形像是一張紙，稍大一點的風都能給她吹跑似的。獨孤辰立在院中，隔著窗子看過來，竟是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她就這樣敞著窗子立在窗前，夜深竟也不知披件氅衣，這院子裏頭的雪都還沒化幹淨呢。
    大盛京都女子多是溫婉閑適，不爭不搶。西北邊沙的女子性格則不拘小節，似沈星月這般的性子，表麵弱柳扶風實則頗有城府。將她與其他女子相提並論，也不知是小看了她還是高看了其他女子。
    “殿下怎麽來了？”
    廊外的風燈晃晃悠悠的，廊下便被投射出一團亂晃的光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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