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衣廣袖，如往常那般煢煢孑立站在院子裏。
    初升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整個人像是會發光。
    薑盈一時看呆了，腦子也卡殼了。
    就這麽呆呆看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寧長寂同樣站在原地望著她，二人就這樣四目相對，眼睛裏似乎隻有彼此。
    “你……”
    “你……”
    “我……”
    “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改口。
    “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薑盈：“……”
    寧長寂：“……”
    又是一陣沉默，薑盈搶先開口：“你讓我先說。”
    還是這麽霸道。
    寧長寂忍不住笑出聲，眉眼溫潤：“好，讓你先說。”
    薑盈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他麵前，吞了口口水艱難地開口：“對不起，我之前不該那樣羞辱你。”
    這不是哄他，她是真的想跟寧瑄道個歉。
    他堂堂瑜州寧氏少主，又是那般清正的家風，卻三番五次被視為男寵。
    對他而言，肯定是莫大的羞辱。
    寧長寂卻有些莫名其妙：“你什麽時候羞辱我了？
    薑盈有些難以啟齒：“男寵的事……我知道你不太能接受。”
    寧長寂搖搖頭：“我從未放在心上。”
    薑盈嘴上說不談感情，隻對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實際上除了心裏對他有好感，也從未做過任何折辱他的事。
    所以他從來不覺得，做她名義上的男寵是羞辱。
    薑盈不太相信：“我之前，好像是真的有點過分了。你要是生氣，我向你道歉。”
    寧長寂還是搖頭：“剛開始是有點不習慣，不過，終究是我自願。你沒羞辱我，我也不生你的氣。”
    “可那天晚上……你好像很生氣啊。”
    “這段日子以來，你我明明朝夕相伴，琴瑟和鳴。在你心裏，卻依舊視我為無關緊要之人，我確實有點生氣。”
    “也沒有無關緊要啦，就是……就是……”
    原來他是這麽想的？
    好像也有點道理。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明明那麽開心。
    就連她自己，也逐漸貪戀這種溫暖，萌生出帶他回妖界長久在一起的想法。
    如果寧瑄突然說隻當她是個玩物，讓她別談感情，她肯定也會拔劍砍了他……
    薑盈心虛極了，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盈盈，是我的錯。”寧長寂卻搶先一步輕輕扣住她的肩膀，幹淨澄澈的目光深深凝視著她：“是我從一開始，就對你藏有私心。是我對你不夠好，從未給過你什麽，也從未為你做過什麽事。我根本就沒資格要求你接受我，更沒資格生你的氣。”
    “啊？？？”薑盈有點懵。
    “盈盈，我知道你父母兄長對你不好，傷了你的心，也讓你在妖界吃了很多苦。我保證，以後會對你更好。”
    寧長寂說著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大堆小玩意兒放到桌上：“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不過這些都是青州女子喜歡的小玩意兒，我想你小時候應該是很想要的。你以前曾經沒有得到的，以後我都會補償給你。無論你想要什麽，我寧瑄，必竭盡所能。”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冷清，卻又溫柔而堅定。
    薑盈簡直振聾發聵，腦子都是嗡嗡的。
    怎麽會這樣？
    明明是她巧取豪奪玩弄了寧瑄，玩弄了這個人品端正的謙謙君子。
    為什麽會是他來向自己道歉？
    為什麽，他會認為是他對自己不夠好？還要買這麽一大堆小玩意兒來哄她開心。
    寧瑄他，從頭到尾什麽都沒做錯呀。
    “我……”
    薑盈喉頭發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睛也隱隱酸澀的難受。
    就……
    心裏又酸又甜，五味雜陳，有點想哭。
    “我知道是我做的還不夠好，你以後喜歡當我是男寵，那就當我是男寵。喜歡不談感情，就不談感情。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為你點燈等你歸來。每年生辰時，為你煮屬於你的那碗長壽麵。”
    “寧瑄，不是的。”薑盈再也抑製不住情緒，猛然踮起腳抱住他：“你跟他們不一樣，跟我這輩子遇見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你很好，真的很好。以前是我不好，你這麽好的人，我不該招惹你的，更不該將你視為男寵。”
    寧長寂心裏咯噔一下：“你想反悔？”
    “不是，不是想反悔，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薑盈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是有點後悔吧，我之前總覺得我開心就好，從來沒考慮過你的感受。也沒想到你們寧家男子，竟是那般潔身自好。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我……我是真的很喜歡跟你在一起，不想跟你分開。可是，你想對我負責，與我結為道侶，我又沒辦法答應你。我、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總之，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招惹你的。”
    寧長寂花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毫不猶豫脫口而出：“我不介意。我說過的，無論你當我是什麽，我都願意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知道你願意，隻是……我也知道你想要什麽，我怕給不了你。”
    寧瑄如今肯屈尊做男寵，不過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打動她，能與她名正言順結為道侶。
    要錢要權要天材地寶她薑盈都能給，唯獨這一樣，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給得起。
    “就算你給不了，那也是我心甘情願的。”
    “啊？”
    寧長寂按住薑盈的肩膀，俯下身深深看進她眼底：“你早已給了我我想要的，現在輪到我給你你想要的。你喜歡我陪在你身邊，我就陪在你身邊。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我確實還希望能與你結為道侶，可如果最後你依舊不願意，那也是我該還你的。”
    薑盈被這番話震驚了，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開口：“我……我給你什麽了？那也沒幾個錢啊。”
    她唯一給過寧瑄的隻有靈石，那些靈石對普通人而言確實不少。
    可對曾經大世家的少主而言，頂多能算零花錢。
    寧長寂突然笑了，一字一頓：“你給了我半條命，給了我重新堂堂正正活在這世上的機會。給了我一盞燈，讓我在世間漂泊這麽多年以後，重新有了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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