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依舊緊閉，鍾山的風裹挾著寒意呼嘯而過，夢嫣嫣的啜泣聲在風中若隱若現，顯得格外淒涼。
    寧長寂站在一旁，一時進退兩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此時，石門上一陣金光閃過，終於緩緩浮現出一行字——
    【閉關勿擾，請回！】
    夢嫣嫣看到那行字，淚水更加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石門上的字跡，聲音顫抖著：“談修明，你真的就這麽狠心嗎？五百年了，我等你五百年了……難道你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對我說嗎？”
    石門上的金光再次閃爍，又一行字緩緩浮現——
    【往事已矣，勿再執著。】
    夢嫣嫣看到這行字，整個人如遭雷擊，踉蹌後退了兩步。她的臉色瞬間蒼白，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往事已矣？談修明，你真的……真的就這麽狠心嗎？難道我們之間的情意，對你來說，就隻是‘往事’嗎？”
    談修明：【天下蒼生才是談修明此生的道，我已斬斷塵緣，勿念勿見！】
    夢嫣嫣看到這行字，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踉蹌後退了兩步，險些跌倒在地。她喃喃自語：“當年你要鎮守界門，我鎮守山河鼎，不得相見便罷。如今界門已關，山河鼎已毀，天下太平，你究竟還在執著些什麽？就算天下蒼生是你談修明此生的道，回過頭來看看我，礙著你什麽了？
    過去整整五百年，我夢嫣嫣何時阻止過你修自己的道？又何時阻止過你鎮守鍾山，阻止過你為天下蒼生鞠躬盡瘁？你為什麽總是要用這種冠冕堂皇的借口來搪塞我？”
    談修明：【滄海桑田，前塵惘然，放下吧。】
    夢嫣嫣氣極反笑，歇斯底裏的憤怒與不甘：“談修明！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憑什麽認為我應該放下？你斬斷塵緣，可我還沒有！我還沒有！”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山崖間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石門依舊緊閉，金光漸漸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夢嫣嫣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砸在地上。
    可惜，無論她如何歇斯底裏地哭喊，緊閉的石門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鍾山的風依舊呼嘯而過，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談修明的心如磐石，任憑她如何痛苦，也無法激起一絲漣漪。
    夢嫣嫣泣不成聲，哭到崩潰，哭啞了嗓子。到最後，她連哭都哭不出來，隻能緩緩笑出聲：“我才不要斬斷塵緣，也不要做什麽聖人。我就是貪戀紅塵，貪戀男女情愛，貪戀你。談修明你給我等著，我一定不會放棄的。隻要你還活著一日，就休想與我劃清界限。”
    語畢，她轉身離去。嫣紅色的裙擺輕盈如霧，就這麽飄散在鍾山的清風裏。
    許久之後，石門後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你這又是何苦？”
    寧長寂終究沒忍住出聲：“那你又是何苦？”
    談修明默了默，最終痛苦地閉上眼：“當年，就因為我貪戀紅塵，沉溺男女情愛，害得師尊殉道，師弟師妹們一個個慘死隕落。我若不苦，有何顏麵去見他們？”
    寧長寂明白他的執著：“你讓夢姑娘不要再執著，那你自己呢？畫地為牢，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談修明最過不了的，其實是自己心裏的這一關。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有辦法原諒自己，隻能畫地為牢，將自己困在苦海中。
    談修明終於悠悠出聲：“那你便當我執著吧。”
    寧長寂試圖挽救一下：“……當年的事，不是你造成的。就算你當時沒有下山曆練，也根本改變不了什麽。異界之人還是會血洗鍾山，你的師傅和師兄弟們依舊會死。或許就連你自己，也不一定能保得住。這是異界之人的罪孽，不是你的罪孽。鍾山養你教你，是為了讓你明理守正辟邪，不是為了讓你將不屬於自己的罪孽，全部往身上攬。”
    談修明又是一陣沉默：“可是……隻有我活下來了。貪戀紅塵，沉溺男女情愛，不尊師門召令的人，偏偏活了下來。”
    “所以，你是恨自己沒有跟他們一起死。”
    “我是鍾山掌門首徒，是大師兄。就算要死，也該輪到我先死。可偏偏，是我活了下來。更可笑的是，我之所以能活下來，竟是因為我貪戀紅塵，沉溺男女情愛，忤逆師尊，違背師門召令。寧長寂你告訴我，我若依舊重蹈覆轍，如何能對得起養我教我的師尊，對得起敬我愛我的師弟師妹們？”
    “……”
    寧長寂被問得啞口無言。最終，千言萬語隻能化為一聲歎息。
    不過，他也意識到一個問題。說不通，根本說不通。談修明連自己和夢嫣嫣那點事都搞得一塌糊塗，根本不可能有什麽有效的建議。他這一趟，真是徹頭徹尾來錯了。
    轉身離去之前，寧長寂最後留下了一句話：“我曾經也以為，我和阿顏能一直攜手餘生。直到，她在我麵前灰飛煙滅。阿顏是天命之女，有那個運氣可以重來。但夢姑娘，不知道有沒有那個運氣。
    劍聖前輩，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一直以來，從來沒有人說過怪你。你以身殉道的師尊沒有怪過你，你慘死的師兄弟們沒怪過你。就連夢嫣嫣，也從不曾怪你這些年鎮守鍾山斬斷紅塵。
    真正怨你自己的，也隻有你自己。真正看不開的，也隻有你。畫地為牢，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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