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8章 煙火共在·尋常道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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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界海之畔的“蓮生村”,名字是新取的。
    村前的灘塗剛冒出第一叢綠,共在蓮的花苞還裹著紫,卻已有凡人孩童光著腳在花間追蝶——蝶翅上沾著修士的靈澤,孩童的笑聲裏裹著草木的清,混在鹹腥的海風裏,竟比萬境的奇景更讓人心安。
    吳仙落在村口的老榕下。樹是凡人栽的,已有百年,枝椏卻纏著一縷修士的“護村氣”。氣是淡的,像給樹披了件薄衫,既沒奪樹的生機,也沒顯修士的能——是之前路過的修士學了“共在”的意,悄悄留下的。
    “你看那鐵匠鋪。”疑絲的聲音混在打鐵聲裏,“有意思。”
    鋪裏,紅臉膛的鐵匠正掄錘砸向一塊玄鐵。鐵是修士送的,據說能納靈氣,可鐵匠不懂什麽叫“納”,隻當它比尋常鐵更“聽話”火候到了,鐵會自己翻個麵;錘落重了,鐵會輕輕顫,像在說“夠了”。此刻他正對著鐵笑“老夥計,今兒給張獵戶打把獵刀,他要去後山護林子呢。”
    鐵忽然泛出一層柔光,將錘痕磨得更勻了。
    鋪外站著個穿道袍的修士,卻沒施術法,隻蹲在地上幫鐵匠拾撿碎鐵屑。他曾是新域的“噬道者”,在共在環的光裏醒了悟,便留在村裏,看凡人如何與“物”相處農婦揉麵時,麵會順著她的手型起筋;樵夫劈柴時,柴會順著木紋開裂;連稚子擺弄石子,石子都會自己排成好看的圖案——“共在”原不必刻意,尋常日子裏,本就藏著無數“不執”的默契。
    但村尾的曬穀場,卻有片“澀”。
    幾個老嫗正對著穀堆歎氣,穀是好穀,飽滿得能映出人影,卻總在夜裏發潮。有修士來看過,說穀裏混了“滯氣”是前幾年,有修士想顯能,硬用靈火烘幹過一次,火太烈,傷了穀的“呼吸”,穀便記了仇,不肯再與天地的潮氣好好相契——你強要它幹,它偏要返潮,成了新的“執”。
    吳仙走到穀堆前,共在環貼著穀粒轉了圈。環光裏沒有“驅潮”的強,隻有“順性”的柔像春陽曬穀,不焦不燥,讓穀自己透著氣;像晚風拂場,不急不緩,讓潮自己散著去。
    他指尖沾起一粒穀,湊到唇邊輕嗬了口氣。氣裏帶著“交互源”的溫,像在對穀說“不必怕,這次不逼你了。”
    穀粒忽然輕輕顫,周圍的穀堆竟簌簌動了起來,像在伸懶腰。老嫗們驚訝地發現,潮氣順著穀粒的縫隙往外冒,卻沒凝成水,反而化作一層薄霧,被晨風吹散了——穀在“吐”,風在“接”,自然得像呼吸。
    “原來不是穀不好,是我們急了。”有老嫗摸著穀粒笑,“就像對娃,逼得緊了,他反而擰著來。”
    曬穀場的“澀”散了。
    日頭升到正中,蓮生村的炊煙起了。
    有修士去溪邊挑水,桶裏的水會自己避開石子;有凡人去采蓮,花苞會自己微微抬,讓他好摘;連最調皮的狗,都懂得繞開修士打坐的蒲團——沒有誰教誰,卻都守著“不擾”的分寸,透著“相安”的暖。
    但吳仙注意到村西的“望海崖”。
    崖上孤零零坐著個瞎眼的老漁翁,手裏的魚竿垂在空裏——崖下不是海,是片新填的灘,魚早遷去了深海。可他每天都來,說“魚竿還記著魚咬鉤的勁,我得陪它坐坐”。
    魚竿是凡鐵所製,用了五十年,杆身布滿老繭磨出的痕。吳仙走近時,分明“覺”到杆裏藏著一縷“念”不是怨,是“等”——等老漁翁的手溫,等海風的拂動,等那聲再也不會來的“咬鉤”響。
    “這也是‘共在’。”疑絲的聲音軟了些,“是‘失去後的相守’。”
    吳仙沒動術法,隻是挨著老漁翁坐下,聽他絮叨“它陪我釣過三十年的魚,大風天護過我的命,現在我陪它曬曬太陽,該當的。”
    魚竿忽然輕輕抖了抖,像在回應。吳仙指尖的共在環泛起微光,光裏浮出幅影是老漁翁年輕時,魚竿剛到手,他用布一遍遍擦;是暴雨夜,他把魚竿抱在懷裏,自己淋著雨;是魚上鉤時,一人一杆較勁的憨——原來所有“相守”,都藏在尋常的點滴裏。
    影散時,老漁翁忽然笑了“剛好像摸著魚了,滑溜溜的。”他抬起空著的手,在杆身上輕輕拍了拍,“老夥計,夠了。”
    魚竿的“念”鬆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杆身竟透出層溫潤的光,像被歲月鍍了層玉。
    暮色降臨時,蓮生村亮起了燈。
    修士與凡人圍坐在曬穀場,分食一鍋魚湯。魚是修士用術法引來的,鍋是凡人家傳的,火是草木燒的,湯裏撒的蔥花,是孩童剛從田裏摘的——沒有誰分“你的”“我的”,勺子碰著碗沿,響成一片暖。
    有修士問吳仙“共在的道,是不是就是這樣?”
    他指著鍋裏的湯“你看這魚,沒了水活不成;這水,沒了魚不成湯;這火,沒了草木燃不旺;我們,沒了這鍋湯,今夜的笑就少了點味——哪有什麽‘道’,不過是‘離了誰都不成’的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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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都笑,笑聲驚飛了簷下的燕。燕繞著燈飛了三圈,落下時,翅膀掃過修士的道冠,又沾了凡人的飯香,嘰嘰喳喳的,像在說什麽趣聞。
    吳仙望著遠處的界海,共在蓮已開了大半,花瓣上的紋在月光下流轉一半是修士的“覺”,一半是凡人的“生”,一半是草木的“長”,一半是山海的“靜”——原來最宏大的“共在”,從來都藏在最細碎的“在一起”裏。
    “該走了。”疑絲的聲音裏帶著滿足,“知道了根在哪,就不怕路遠了。”
    吳仙起身時,共在環忽然輕顫,環上的紋又添了幾筆煙火氣有鐵匠的錘印,有老嫗的穀粒,有魚竿的痕,有孩童的笑——不再是抽象的理,而成了具體的暖。
    村口的老榕忽然落了片葉,正好飄在他的肩頭。葉上還帶著修士的護村氣,氣裏裹著凡人的體溫,像在說“常回來看看”。
    他回頭望了眼蓮生村,燈火已連成一片,像落在人間的星。風裏傳來新的動靜,說更遠的凡域與修士城開始互通有無,說有凡人學修士觀星,修士學凡人耕地,說連最孤僻的散修,都開始給門前的石桌搭起了棚,怕它淋雨——
    原來“共在”從不是轟轟烈烈的事,隻是慢慢的,你中有了我,我中有了你,日子便有了嚼頭。
    吳仙的身影融入夜色,共在環的光在他身後拖出條長長的尾,尾端纏著蓮生村的煙火氣,像把尋常的線,一頭係著天地初源,一頭係著人間煙火。
    路還長,但這一次,他走得格外踏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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