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0章 鼎穴·雄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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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老璧澗深處再走三日,腳下的青石板漸次換成了焦黑土,風裏的璧香淡了,漫開古鼎的雄渾氣——不是新鼎的冷硬,是老鼎浸了千爐火的沉熱,落在肩頭像沾了層細暖的炭灰,抬手一撚,指尖能觸到灰裏藏的烈,比古璧的厚多了三分灼勁。吳仙握著念歸幡走到穴口時,幡尖突然往土縫裏紮——穴內飄著淡褐的煙,煙裏裹著的炭屑帶著點極沉的震,是穴底的老銅鼎在風裏顫,聲線發濁,像被灰蓋的熔爐,燒不出半分烈響。
穴口的焦土上臥著尊半埋的老銅鼎,鼎身爬著層暗褐的鏽,不是地裏的濕鏽,是鼎氣僵了的滯——鼎腹刻的“鼎”字缺了“目”畫,殘痕處嵌著細炭屑,像結了層焦殼,風一吹,屑就往下掉,露出底下更暗的銅色,連“鼎”字的豎畫都蒙著層灰。
“別碰那鼎。”穴邊的老炭屋後轉出個老鼎人,手裏攥著柄磨得發亮的銅刷,刷尖還沾著點沒褪的鼎鏽。他手背爬著握刷擦鼎的繭,指縫裏嵌著暗褐的炭痕,往老銅鼎邊挪了兩步“這鼎冷透啦,‘鼎’字的氣脈斷了八年,字靈縮在鼎足的裂裏,碰一下,屑就掉得更凶,連最後點熱都留不住。”
吳仙蹲到老銅鼎邊,指尖剛挨著鼎身——涼得像浸了冷泉,卻比古璧多了點烈,是老鼎沒散盡的爐火氣。念歸幡貼著鼎身晃了晃,幡麵映出團赤褐的影是“鼎”字靈蜷在鼎足的裂痕裏,影邊繞著淡褐的霧,像被炭屑壓著,動一下都帶起串細碎的火星,連“璧”字璧粒的暖都透不進,隻剩團蔫生生的虛影,碰著幡邊就往回縮。
他摸出袖袋裏的石囊,倒出點璧邊璧粒往鼎身撒——璧粒帶著古璧的沉厚氣,剛挨著炭屑就洇了點淡綠痕,鼎上的鏽竟簌簌退了些,“鼎”字的殘痕顫了顫,露出點極淡的赤褐,像老鼎剛燒出的光。
“早年可不是這樣。”老鼎人把銅刷往鼎沿一靠,“我年輕時守鼎,這鼎總浮著爐火光。那會兒滿穴的銅料碼得齊整,炭火一燒,‘鼎’字的氣能順著鑄痕往鼎上爬,連鼎耳刻的‘紋’字都跟著活——人往鼎上刻紋時,‘鼎’字的氣能沾著銅香往人衣襟鑽,摸銅料時,指尖還留著熱裏暖呢。”
他指了指穴深處的舊鑄鼎爐“後來鑄鼎的遷去新廠,高爐燒得比炭爐快五十倍。鑄鼎的都往新廠那邊去,老鼎穴就冷了。炭屑一年比一年厚,先埋住了鑄鼎爐,再浸裂了老銅鼎,最後連老燒鼎炭都熄了——老添炭人冬裏來過,蹲在老銅鼎邊看了半晌,說字靈讓灰霧困著了,得用‘活火’引,可老鼎穴的焦土早凍得繃了縫,哪來的活火?”
吳仙往穴深處望,鑄鼎爐角落臥著塊沒鏽透的舊鼎耳,耳上還沾著點沒褪盡的炭痕——是被爐後的老土牆擋著,沒被寒風刮透。他從袖袋摸出甲苔堆,往老銅鼎沒鏽透的邊晃了晃——甲苔帶著甲骨的沉暖氣,映在鼎上竟“嗡嗡”地顫了顫,暖痕順著鼎縫往下滲,滲到“鼎”字殘跡的橫畫時,鼎縫裏的炭屑竟鬆了鬆,露出點極弱的赤褐光,像鑄鼎爐裏剛燃的火星。
“你聽。”吳仙忽然按住鼎足角。老鼎人停了手,竟聽見鼎足傳來“微沉”的輕響,是那縮在裂痕裏的字靈動了動,影邊的灰霧散了點,往甲苔晃過的暖痕湊了湊。他想起袖袋裏的璧粒堆,捏著往老銅鼎上輕抹——璧粒帶著古璧的活氣,抹過的地方竟軟了些,鼎上的赤褐光更寬了,“鼎”字的暖光漫開,順著老銅鼎往下淌,滴在細炭屑上時,屑上的鏽竟褪了褪。
“得讓它摸著鼎的活火才行。”吳仙撿起那塊舊鼎耳,往鑄鼎爐的炭痕上蹭了蹭——耳上沾著鑄鼎火的烈氣,他捏著鼎耳往老銅鼎邊的字痕上劃,舊鼎耳挨著“鼎”字的殘跡時,耳上的炭末順著鼎麵往下落,落在鼎上竟不熄,像層薄火絨蓋著鼎縫,把寒氣擋了擋。
他握著舊鼎耳往老銅鼎上輕敲“‘鼎’,從目,從金,目者,器之形也;金者,銅之質也——火熔金,金成鼎,鼎載字,字才不冷。”敲得越輕,鼎麵越亮,“鼎”字的赤褐光突然往鼎下伸,像在找缺的“目”畫,甲苔的暖痕跟著往老銅鼎下鑽,鑽到炭屑深處時,竟拽出團赤褐的影——正是“鼎”字缺的“目”畫,被炭屑壓得久了,影都發虛,一碰著殘跡就顫了顫,慢慢往一塊兒湊。
老鼎人突然往穴後跑——鑄鼎爐邊藏著塊沒燃盡的舊火炭,炭上沾著“火”字的殘熱,是當年他守鼎時留的引火炭。他捧著舊火炭的殘邊跑回來,往老銅鼎邊一放“火跟鼎是伴!當年炭火熔銅,‘火’字的氣能順著鼎痕往老銅鼎上淌!”舊火炭殘邊剛挨著老銅鼎,“鼎”字突然亮透了,缺的“目”畫和殘跡合在一塊兒,赤褐光裹著雄渾往周圍淌——裂了的老銅鼎竟自己攏了攏碎痕,鼎身的縫慢慢收窄;老鼎穴的炭屑晃了晃,露出底下的鑄鼎爐,爐上刻的“鑄”字也透了點光,像剛被炭火烤過似的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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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穴後吹過來,卷著銅香往遠處飄。吳仙抬頭望,穴口爬過來幾隻小鼎蟲,是老鼎人常喂的崽,剛從新廠那邊的土坡爬回來,爪裏叼著新扒的銅屑,見老銅鼎亮了都停住腳“伯!那字在鼎上發光呢!跟您說的老早以前一樣!”
大的那隻叼著銅屑往老銅鼎邊湊“伯說以前鑄鼎時,字亮了就好刻紋——我們幫您扒炭屑!”鼎蟲們圍著老銅鼎,用小爪扒鼎上的炭屑喊“慢點兒”,“鼎”字的光順著鼎穴往遠處淌,淌過穴下的鑄鼎爐,淌過坡旁的舊火炭,像條雄渾的赤褐帶,一頭拴著老鼎穴的鼎,一頭牽著穴外的路。
吳仙站起身時,念歸幡往老鼎穴更深處飄了飄。幡麵的星紋又密了些,指的方向更偏裏——那邊的風裏沒古鼎氣,卻裹著點古鍾的清越氣,像是有刻著“鍾”字的老銅鍾在深祠沉眠。他知道,“鼎”字的鼎脈續上了,老鼎人和鼎蟲們會守著老鼎穴,把裂鼎補好,讓字靈跟著老鼎走,而他得往有古鍾氣的地方去。
老鼎人從懷裏摸出個銅囊,囊裏裝著塊鼎邊的舊銅屑,屑上還沾著點炭火的熱氣,遞給他“這屑是鼎邊沉的熟銅,老添炭人說屑裏沾著‘鼎’字的氣,能讓古鍾上的字認鼎脈。你帶著,往有老古鍾的地方走——要是遇著僵冷的字,就把屑往字邊撒撒,屑一融,字就知道有人來接它啦。”
鼎蟲們也把剛叼的銅屑擺成小堆,推到他腳邊“銅屑能引炭火暖,要是字靈怕鍾寒,你就把屑給它們看,說‘老鼎穴的鼎都亮透啦,就等你們來歇腳呢’。”
吳仙把銅囊和銅屑堆妥帖收進袖袋,握緊念歸幡往老鼎穴深處走。走到穴口回頭望,老鼎人正蹲在鑄鼎爐邊翻舊銅刷,鼎蟲們圍著老銅鼎扒炭屑喊“輕點兒”,“鼎”字的光順著鼎穴往遠處淌,淌過穴下的舊火炭,淌過坡旁的銅屑,像條雄渾的赤褐帶,一頭拴著老鼎穴的鼎,一頭牽著穴外的路。
風裏的古鍾氣越來越沉了。吳仙摸了摸袖袋裏的銅囊,銅屑是涼的,卻透著老鼎的活——他知道,前麵定有老古鍾的字在等,等銅屑融熱,等炭火潤脈,等把僵冷的氣脈,一點點焐活回來。
念歸幡的星紋往穴深處亮得更急了。吳仙迎著風邁開步,銅屑堆在袖袋裏輕輕擦著甲苔堆,“沙沙”地透了點輕響,像在跟他說“接著走呀……前麵的字還等著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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