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笙穀·竹清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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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裏的笙氣越清,腳下的土就越潤——鼓丘的黃土地剛落在身後,路畔的酸棗叢便換成了叢生的水竹,竹根旁積著淺溪,溪麵上飄著的纏氣比鼓丘柔了三分,指尖稍近,就覺出股繞人的滯意。吳仙握著念歸幡往前走,幡尖的星紋褪了深褐,竟染了層淡綠,映得身前的溪光都泛著清透,等繞過一叢垂落的竹枝,山穀的輪廓便撞進了眼簾——
    這便是笙穀。穀裏鋪著青石板路,路側的淺溪繞著青石笙架流,架上斜倚著支老竹笙:笙身是淡綠的竹料,十二根笙管斷了三根,斷口處凝著灰綠的纏氣,像凍住的竹露;剩下的九根管裏塞著枯竹葉,倒過來抖,葉屑裏裹著細沙,簌簌落在石架上;笙鬥上刻的“笙”字缺了“生”部的撇畫,刻痕裏纏著細如絲線的纏氣,連“竹”字頭的豎畫都陷了道細溝,溝裏滲著的燥寒比鼓丘的鈍氣更柔,裹著纏氣纏在笙簧上,像把笙的清越氣繞成了團。
    念歸幡往笙身探,幡麵映出團淡綠的影——“笙”字靈縮在笙鬥的竹縫裏,比“鼓”字靈更柔,影邊纏的不是黑褐霧,是裹著燥寒的灰綠霧,每動一下,竹縫裏就滲出細霧,把影纏得更緊,連袖袋裏沉勁土的厚氣都透不進去,隻讓灰綠霧凝得更密了些。
    吳仙剛要走近笙架,溪麵突然“粼粼”動了——幾隻淡綠色的笙羽蟲從竹枝上飛下來,蟲翅上還沾著竹露,最大的那隻叼著半片鏽笙簧,往他麵前停:“這老竹笙僵了九十年啦!以前吹笙的阿婆總坐在笙架旁,笙音能引著穀裏的彩雀落枝、溪裏的遊魚躍水,‘笙’字的綠光能把纏氣都化了,連石板路上的青苔都跟著潤——後來阿婆去尋阿爺他們,沒人再來護笙,穀裏的纏氣裹著燥寒往上冒,先斷了笙管,再鏽了笙簧,最後連阿婆的舊笙哨都掉進溪裏啦!”
    另一隻小笙羽蟲繞著他的袖袋轉,聲音比鼓蟻輕了些:“我們試過用竹露衝纏氣,可纏氣太繞,衝散一縷又纏一縷,‘笙’字靈躲在縫裏,連鼓的沉勁氣都怕——你袖袋裏的沉勁土,真能鎮纏氣?”
    吳仙摸出袖袋裏的沉勁土,先往笙管的斷口上輕撒:土粒剛碰著灰綠纏氣,就“簌簌”凝了層褐光,纏氣竟慢慢停住,順著笙管往下淌,露出淡綠的竹底色;“笙”字的刻痕顫了顫,陷在細溝裏的“生”部露了出來,泛著極淡的綠光,像舊年笙音沒散的清越。
    “還得用澗底清露潤笙簧。”吳仙又取出布包裏的澗底清露,往笙鬥的笙簧上輕滴:清露剛沾著鏽跡,就“滋滋”冒起綠汽,鏽屑慢慢化開,順著笙簧往下掉,露出銀亮的簧片;“笙”字靈的影顫了顫,纏在身上的灰綠霧鬆了半分,可沒等影再往外飄,笙架突然“哢”地晃了晃——股更濃的纏氣順著溪麵往上湧,瞬間裹住了笙身,剛停住的纏氣又纏了上來,“笙”字靈的影往竹縫裏縮得更深,連沉勁土化的褐氣都被纏氣繞得滯了。
    “是穀底的纏氣脈醒了!”笙羽蟲急得直飛,“這脈每四十五年冒一次,專繞笙的清越氣——得找阿婆的舊笙哨引氣!就在溪底的青石下,哨子上有阿婆的清靈氣!”
    吳仙順著笙羽蟲指的方向蹲下身,指尖往溪水裏探——剛觸到兩寸深,就覺出股熟悉的清透,他小心地搬開青石,一枚淡綠的竹哨露了出來:哨身纏著舊絲線,線紋裏還沾著笙管的竹屑,哨口的弧度磨得光滑,顯然是含了幾十年潤出來的。
    他握著竹哨站起身,往笙鬥旁輕貼:竹哨剛碰著笙簧,就化作縷清綠的氣,順著笙管往鬥裏鑽;原本斷了的笙管竟慢慢凝出竹節,嵌在笙管裏的枯竹葉簌簌掉了下來;“笙”字靈的影被這股氣裹著,終於從竹縫裏探了探,纏在身上的灰綠霧被衝散了大半。
    吳仙握著念歸幡往笙架上輕靠,幡尖的綠星紋突然亮透——無數點清光落在笙身上,和沉勁土的褐氣、竹哨的清綠氣纏在一處,順著笙管繞了三圈,竟在笙身外織了層淡綠的網。
    網剛成形,笙鬥的淡綠影突然“叮”地顫了顫——像被熟悉的清越喚著,一點一點從竹縫裏飄出來,灰綠霧被綠光融盡,影身泛著透潤的光,往笙鬥的“笙”字刻痕飛去。
    “叮——”
    笙音突然響起,清越的聲浪順著笙穀往四周蕩,青石板上的青苔跟著亮,竹枝上的彩雀跟著唱,連念歸幡的星紋都跟著柔了幾分;笙鬥的“笙”字補了撇畫,綠光順著笙管往管口淌,裹著竹料的清越氣,把穀裏的纏氣都染成了淡綠;掉進溪裏的舊笙哨盒也“咕嚕”浮了上來,順著溪流漂到吳仙腳邊,盒裏還剩幾枚新磨的竹哨。
    吳仙剛撿起笙哨盒,念歸幡的星紋突然往穀外亮——風裏的笙氣淡了,卻多了股綿長的氣,像木弦被輕撥,比笙音沉,比笛音柔。
    笙羽蟲們把笙哨盒遞給他,又往他掌心塞了把竹簧粉:“這是笙簧磨的粉,能護笙的清越氣!前麵是琴台,那的老桐木琴僵了最久,燥寒裹著滯氣——你拿著它,琴靈會認的!”
    吳仙把笙哨盒和竹簧粉妥帖收進袖袋,握緊念歸幡往穀外走。走到竹枝旁回頭望,笙羽蟲們正圍著老竹笙輕碰笙管喊“再響聲”,“笙”字的綠光順著笙架往遠處淌,淌過架旁的笙哨盒,淌過穀裏的竹簧粉,像條凝實的淡綠帶,一頭拴著老竹笙的笙,一頭牽著台外的路。
    風裏的琴氣越來越綿長。吳仙摸了摸袖袋裏的十五個布包,舊笙哨盒是輕的,卻透著老笙的活——他知道,前麵定有老桐木琴的字在等,等笙的清越融滯,等粉的透潤破寒,等把僵冷的氣脈,一點點焐活回來。
    念歸幡的星紋往琴台方向亮得更急了。吳仙踏著穀裏的青石板往前走,袖袋裏的竹簧粉輕碰著沉勁土,“沙沙”的響裏摻了點清透,像在跟他說:“接著走呀……前麵的字還等著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