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透竹林的刹那，行哲單手環抱靈柩的手臂青筋暴起，月白色法衣下的脊背卻挺得筆直。
    韓軒的遺體被本源冰封在透明棺槨中，發絲上凝結的霜花在微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暈，宛如生前在星圖前推演天道時的模樣。
    行哲駐足在竹林入口，仰頭望著石牌上“天璿林”五個斑駁的朱漆大字，喉結滾動著吐出兩個字
    “師父”
    話音未落，數千名弟子同時單膝跪地。
    他們胸前佩戴的小白花在晨風中輕顫，腰間法器皆垂下黑色緞帶。
    那是天璿宗最高規格的喪儀。
    昨日還在廢墟中拚殺的少年們，此刻眼神裏隻剩肅穆，整齊劃一地以劍拄地，劍尖在青石板上刻出細碎的火星。
    “起靈！”
    行哲的暴喝聲震得竹葉簌簌落下。
    他獨自托起靈柩跨過石牌，冰棺底部與地麵摩擦出清越的聲響，宛如韓軒生前提劍論道時的衣袂之聲。
    我與秦無情緊隨其後，秦無情傷腿處的暗紫色腐蝕已被淩霜閣的寒淵術壓製，卻仍每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淡淡的血印。
    他的掌心緊攥著韓軒的斷劍穗，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赤陽老怪扛著赤霄劍跟在靈柩右側，劍身垂下的黑色緞帶掃過草叢，驚起幾隻沾露的蝴蝶。
    他忽然伸手摘下腰間酒葫蘆，對著竹林深處喃喃道
    “韓老頭，當年你說這竹林陰氣太重，不讓老子喝酒……如今你躺進去了，可管不著我了！”
    言罷竟拔開塞子，往竹林裏灑了半壺烈酒。
    穿過三重石徑時，數百座墓碑在晨光中依次顯現。
    最前排的墓碑大多刻著“無名氏”，那是不知何時，也不知因何而隕落的弟子。
    後排稍新的墓碑上“李長老”“張執事”等名字旁，還刻著他們生平最得意的劍訣。
    行哲忽然駐足在一座無名碑前，冰棺輕輕觸碰碑身，本源注入的刹那，碑角竟長出一株小巧的熒光花。
    那是靈植宗女修連夜培育的追思花。
    “第三十七代弟子陳墨”
    行哲的聲音忽然響起
    “十二歲入門，十五歲便在劍試中拔得頭籌……卻在替我擋下星域之戰中的裂空箭時，連全屍都沒留下”
    他指尖撫過無名碑，碑麵上突然浮現出少年持劍的殘影
    “師父常說，每個天璿弟子的名字，都該被刻在星圖上……”
    淩霜閣閣主抬手拂過另一座墓碑，冰藍色靈力掃去碑麵的青苔，露出“王靈珊“三個字
    “此女與我淩霜閣的冰璃是好友，曾一同在域外冰原尋找冰魂草……”
    她的聲音漸低
    “後來冰璃告訴我，王姑娘為了救她，被雪蟒吞入腹中”
    萬佛宗苦行僧雙手合十，佛珠在晨風中發出清鳴。
    他停在一座刻著蓮花紋的墓碑前，低聲誦起往生咒
    “阿彌陀佛，施主雖隕落，佛種已深埋心田”
    靈植宗女修則撒出一把種子，在每座墓碑前催生出小小的花圈，熒光花瓣上凝結的露珠，恰似未幹的淚痕。
    當靈柩終於抵達竹林最深處時，一座嶄新的墓穴已在古鬆下開鑿完畢。
    穴壁上刻著韓軒生前所繪的星圖，每顆星辰都用夜明珠鑲嵌，中央位置空出的凹槽，顯然是為他的本命玉簡準備的。
    行哲輕輕將冰棺放入墓穴，手指撫過師父緊閉的眼瞼，忽然露出一絲苦笑
    “師父，徒兒終究沒學會您的淡然。看到湮滅者的光刃時，徒兒隻想殺紅了眼……”
    赤陽老怪重重拍在行哲肩頭，卻破天荒地沒說一句粗話。
    他彎腰將剩餘的烈酒澆在墓穴四周，火焰騰起的刹那，照亮了韓軒法袍上的青銅鈴鐺。
    秦無情忽然取出一枚玉簡，鄭重地放入凹槽
    “師兄，這是你當年沒刻完的《天璿星軌劍譜》，師弟替你補上了最後三式”
    行哲點頭致謝，指尖本源注入星圖。
    夜明珠依次亮起，在墓穴中織就一片璀璨星空。
    當最後一顆星辰點亮時，韓軒的遺體突然化作萬千光點，如流螢般匯入星圖，本命玉簡則懸浮在中央，發出溫潤的光。
    行哲跪地叩首，身後數千弟子隨之叩拜，山風掠過竹林，掀起漫天白幡。
    “師父，您看”
    行哲抬頭望向星空，眼中倒映著韓軒的靈識玉簡
    “徒兒已接過宗主之位，今日便要召開萬仙大會”
    他握緊腰間韓軒所贈的佩劍
    “待滅盡湮滅者，徒兒會將您的道統刻在星域最亮的星辰上，讓後世修士皆知，天璿宗的韓軒宗主，曾以身為燭，照亮過黑暗”
    竹林深處，追思花成片盛開。
    我望著星圖中緩緩旋轉的玉簡，忽然明白。
    有些告別並非終結，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傳承。
    韓軒的意誌，此刻正化作星圖中的光芒，照亮每個天璿弟子的道心。
    也將照亮即將到來的萬仙大會，照亮整個星域對抗黑暗的前路。
    赤陽老怪忽然轉身，赤霄劍在手中挽了個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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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讓韓老頭清淨清淨！等咱們提著湮滅者的腦袋來祭墳，他肯定笑得合不攏嘴！”
    行哲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星圖，轉身時法衣上的銀絲獵獵作響。
    數千弟子同時起身，法器出鞘的聲音響徹竹林，那是告慰先烈的誓言，也是迎戰黑暗的號角。
    當我們沿著石徑返回時，初升的朝陽正躍出群山。
    行哲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卻始終與身後星圖中的光芒重疊。
    我知道，這位新任宗主的肩上，此刻擔著的不僅是天璿宗的未來，更是整個星域的希望。
    而韓軒的星辰，將永遠在先烈林的上空閃耀，見證著生者如何在廢墟上重建榮光。
    當我們的身影裹挾著晨霧重新踏入廣場時，數千弟子也隨之整齊站在破碎的廣場上。
    此刻，行哲抬手拂去法衣上的竹葉，目光掃過滿地焦土與斷壁殘垣，袖中本源已然催動起數十道清光。
    那是韓軒生前所授的“天璿淨塵術”，光塵過處，碎石自動歸位，焦黑的梁柱滲出翠綠的生機。
    “全宗弟子聽令！”
    他的聲音如洪鍾般響徹廢墟，新任宗主的威壓隨本源擴散，震得遠處殘旗上的灰燼簌簌掉落
    “五百人隨靈植宗修複靈脈，五百人協同淩霜閣加固護山大陣，其餘弟子分赴各峰清掃戰場！”
    話音未落，人群中爆發出整齊的應和聲，少年們握緊手中的掃帚與法器，眼中閃爍著重建家園的堅定。
    秦無情拄著斷刀站在廣場中央，望著弟子們忙碌的身影，忽然輕笑出聲
    “當年我叛出天璿宗時，曾笑這裏是‘虛偽的仙家長夢’”
    他抬手摸向左眼的刀疤
    “如今才明白，有些夢，值得用命來守”
    行哲聞言轉身，兩人目光交匯的刹那，他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韓軒與秦無情當年在醉仙崖的決裂的身影。
    那時他們都還年輕，沒有刀疤，也沒有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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