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無間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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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言直怔怔望著信紙上的“先破後立”四字,指尖微顫,心中百感交集。正欲再問什麽,忽聽城門方向傳來一陣騷動,數騎風馳電掣般奔過街口,塵土飛揚中,有人高喊:“別跑!這個也是個富家子弟,快攔住他!”
    韓言直抬頭望去,卻瞥見了那一名騎在黑鬃馬上的身影,年約三十,麵容冷峻,黑甲鮮明,腰懸斬馬長刀,在人群中如狼入羊群,氣勢如虹。
    韓言直心頭猛然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那是……武修文?”他喃喃低語,麵色驟變。
    武修文,乃楊家軍中一員猛將,統騎兵千人,素來忠勇,是楊過親手提拔的宿將。他怎麽會出現在蒙古兵中?而且還是那一隊突襲洛陽富商的主將?!
    這不是戰場上的誤殺,這是精準有序的行動,是蓄謀。
    韓言直意識到情況已遠超預料,立刻轉身回府,揮筆寫下一封急信,召來養鴿小廝,將信封好,綁在信鴿腿上,放向北天。
    “去長安,給楊過!”
    飛鴿振翅而起,消失在陰沉天色中。
    剛放出飛鴿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有管事奔入廳中,滿臉驚駭之色,連喘氣都未喘勻,跪倒高喊:“大人!出事了!”
    韓言直目光一凝:“說。”
    “今日一整天,那些蒙古兵……隻殺富家人家,一戶不留,全是滅門。”管事嗓音發顫,“米行的張家,銀號的魯家,還有昨日來威逼您的趙家宗親——都完了,全家上下一個不剩。可奇怪的是,他們卻並未搶劫市民百姓,連我們留守府也未曾靠近分毫。”
    韓言直站在廳中,良久未語。耳邊仿佛仍有馬蹄聲滾滾,隱隱傳來婦孺哭號,映入眼簾的卻是洛陽百姓仍在四處驚逃,而那些曾在他堂前耀武揚威、肆意斂財的世家門楣,如今俱成血地。
    “斬草除根……隻動豪門?”他喃喃。
    韓言直並未因此輕鬆半分,反而愈發不安。他的直覺告訴他,這背後有巨大的布局,有人提前知曉洛陽已無法根治,索性將這座“病城”一把火燒淨。
    “但誰能策動蒙古軍?武修文又怎麽出現在了蒙古軍中?這其中……莫非還有第三方勢力?”韓言直心頭急轉,卻怎麽也想不明白。
    更讓他心驚的是,下人隨後又稟:“那些蒙古騎兵已全數撤出,奔赴襄陽而去。”
    “襄陽!”韓言直豁然抬頭,臉色鐵青。
    那是南宋最中部的軍事要地,若襄陽一失,整條中原防線就將全麵崩潰。
    他當即回書房,再次提筆飛書一封,以洛陽留守的身份,火速飛鴿傳信汴梁,落款隻有一句:
    “請瑞國公主趙阮速帶兵赴襄陽救援,否則洛陽之後,便是社稷傾覆!”
    這一次,他的筆跡歪斜而急迫,墨跡未幹,便已送出,信鴿振翅如雷,一道白羽斜破天光。
    韓言直站在窗前,望著鴿影遠去的方向,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之手攥住。
    他不知道楊過是否還在掌控全局,也不知道武修文為何倒戈,更不知襄陽是否還撐得住。
    都城,汴梁。
    晨光灑落在簷角的琉璃瓦上,一縷淡金色光暈透過窗欞灑入內殿。瑞國公主趙阮正倚坐在紫檀木榻上,指尖撥弄著桌上那枚精巧的玉簪,唇角微翹,神情頗為愉悅。
    幾月前,她還一度被那門死氣沉沉的親事困得寢食難安。她雖出身宗室,身份尊貴,但太祖母在世時定下的這樁婚約,卻如一把枷鎖,死死扣在她脖頸上。
    對方是她表兄,楊鎮,太尉之子,家世赫赫不假,可模樣呆板、言語粗俗,且自詡血統純正,張口閉口都是“忠烈之後”,讓趙阮一聽便心煩。
    可一封來自長安的書信,卻讓這切齒的煩惱瞬間迎刃而解。
    那是楊過寫來的信。
    信中寥寥數語,卻句句點中要害。核心辦法很簡單——讓趙阮設法調閱汴梁城中所有近親成婚的戶籍與子嗣體況,進行一次徹底的統計。
    “隻需把數據放在皇帝麵前,陛下自會替你退婚。”這是楊過在信中留下的話,甚至連她如何取得這些戶籍、如何暗中引導話題都詳細附上,堪稱一紙脫身秘策。
    趙阮照做了。
    她以宮中名義,借口“關心宗親子嗣健康”,向戶部要了近二十年來的婚育記錄,又私下命人訪問大街小巷、坊間庶人。那些素來不願多言的老仆、嬤嬤、鄰人,談到自家“表親娶表妹”的悲慘後代時,一個個如數家珍,哀聲連連。
    結果送到她麵前時,連她自己都驚了。
    整個汴梁城中,近親成婚者,占總婚配比例四成有餘,而在這些婚姻中,誕下的子嗣,竟有七成以上帶有不同程度的先天缺陷——有的生來耳聾眼盲,有的智力遲緩,甚至還有畸形之態,堪稱觸目驚心。
    趙阮將這些數據重新謄寫,遣內侍呈送宋理宗禦覽。
    不過三日,理宗皇帝便親自駕臨她府中,先是沉默良久,後長歎一聲:“阮兒,那楊鎮與你乃表親,此親事,確該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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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堂兄嫁我堂妹,若真生出個多手多眼的怪胎……將來史官如何寫我大宋宗法?”
    說罷,宋理宗當場拍板,撤銷這門婚事,並親自修書,遣中使送往太尉府,算是體麵退場。
    趙阮得知消息那一刻,差點歡喜得躍上簷頭吹簫三日。婚約解除那日,她甚至偷偷將那封統計數據複印的文書藏進了錦匣中,留作日後笑料。
    她自忖這一招堪稱妙計,但心裏也十分明白,這背後若無楊過出手,單憑她一個公主之力,怎能動得了皇家的祖訓舊約?
    “楊過啊楊過,簡直神機妙算。”趙阮斜倚榻側,神情嬌豔,眼神中帶著幾分少女的欣喜崇敬,“他到底怎麽知道這些法子,連表親生怪胎都講得頭頭是道。”
    趙阮隻覺得楊過神通廣大,什麽都知道,絲毫不知道,楊過這套手段,完全是在聽之前公孫止講故事時,偷學的長樂公主退婚的法子,現在全教給她了。
    隻是還沒等趙阮高興幾日,便收到一封快馬加急的信箋,落款赫然是韓言直親筆。當她展開信紙,看到“洛陽危急”四字時,整個人愣了半晌,指尖發緊,心中騰起一股不安的火焰。
    她倏然起身,衣袍翻飛,疾聲喚來貼身侍女,將那套黑底暗紋的勁裝從衣櫥深處取出。
    換裝完畢後,她風風火火走入內宮,直奔大殿,一邊快步行走一邊低聲向隨侍說明情況。她要向宋理宗請命,立即趕往襄陽、奔赴前線。
    然而還未踏入大殿,便聽得一陣微微的轟鳴聲從宮牆之上傳來,抬頭望去,隻見一艘渾身銘刻著符紋的飛舟緩緩從雲中降落,在皇宮內院的禦湖邊穩穩停駐。
    湖水蕩漾,金瓦紅牆倒映其中,如入仙境。
    飛舟艙門開啟,清風拂麵,一行人緩步而出。
    為首的正是那一襲白衣、眼神清澈卻鋒芒內斂的楊過,身旁是靜若幽蘭的小龍女,之後依次是穆念慈、黃蓉與神情古樸的秦清。
    趙阮本就急火攻心,此刻卻先是一怔,隨即喜極而上,幾步衝至楊過麵前,眼圈竟微微泛紅。
    “師弟!你可算回來了!我爹爹常念叨你——說你這孩子若是在,此時也不會讓洛陽有難!”趙阮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拉楊過,滿心隻想著借機把他一並帶去救援襄陽。
    她雖語氣輕快,眼中卻藏著濃濃憂慮與期盼。
    然而楊過卻微一抬手,止住她動作,語氣溫和而不容置疑:
    “師姐,不必啟程了。我們來此,正是為了這事。”
    三日後,汴梁城·宰相府
    秋風過庭,薄雲沉沉。宰相府深院中,簷下紅燭微晃,幾尾錦鯉在假山池中緩緩遊弋。
    丁大全正倚坐在書房內的太師椅上,手中把玩著兩枚溫潤通透的玉石滾珠,眸色陰沉如水。對麵,丁小全一臉焦慮,手中拿著幾頁奏報,語調低急,卻又難掩惶然之意。
    “父親……這一月間,蒙古軍連下我大宋十餘城,江南各省,凡是我們丁家提前布局的鹽鐵、糧倉、錢莊、驛道、商站,幾乎被一掃而空。”丁小全低聲道,“光是賬麵上的銀兩損失,就已經破億,若算上商隊折損、地契失守、人口奔逃……更是不堪設想。”
    丁大全撚著玉石的手頓了一下,指節微微收緊,眉頭緊鎖。
    “賈似道那邊呢?”他低沉問道,眼中寒光微現,“他們家的布莊和茶行,也是在南線開得最廣的。”
    “賈相……情況也不妙。”丁小全如實答道,“聽說他在江州和湖廣的倉儲,損失比我們隻多不差,這兩日已經在考慮裁撤五成人手。”
    丁大全聞言站起身,背負雙手,在沉靜的書房中來回踱步,地磚被厚毯覆蓋,每一步卻都踏得沉穩有力。
    “哪裏不對……”他喃喃自語,似是自問又似低咒,“這些蒙古軍,怎會打得如此精準?我們丁家、賈家這些年在外省的布置,可從未向朝中交底,連中書省的備案都是模糊的。可他們每一次進攻,皆直指要害——非兵要地,卻多為富庶繁華之處。”
    他駐足窗前,望著遠處宮城方向,秋風卷簾,書案上的燈焰微微搖曳。
    “他們……”丁大全低聲,“似乎知道得太多了。”
    丁小全麵色發白:“父親的意思是……有人將我南宋商政布局,暗中泄露給蒙古人?”
    丁大全未正麵回答,緩緩道:“先不管是誰泄的,汴梁若真失……我等家產,恐一夜成空。”
    話音一頓,丁大全目光冷峻,忽而轉身吩咐道:“這樣,你立刻安排,將我們在城中可動的金銀、田契、寶鈔,全數轉入內庫秘閣——若是蒙古兵南下,保得住人,也保得住些本錢。”
    丁小全聽得一身冷汗:“父親……您是說……蒙古軍,會打汴梁?”
    這一句不啻驚雷,在書房中回蕩開來,燭火驟顫,丁小全的手指幾乎顫抖。
    可丁大全卻忽而搖頭,眼神如墨,淡淡吐出幾個字:“不必了,轉財太急,反而容易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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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了一頓,收回目光,重新坐下,道:“你隨我一起,進宮麵聖。”
    汴梁皇城,天色未明,紫禁宮道上,晨霧未散,金磚石道泛著淡淡濕意。
    丁大全身著朝服,沉著步履,帶著兒子丁小全緩緩行走在通往大殿的甬路上。這條路從宣德門起,一直通往正殿——文德殿,是朝中權臣每日必經之路,但今日,丁大全心中卻無一刻輕鬆。
    “父親,”丁小全低聲道,“等會麵聖之時,是否就主張立即調回西南防線的兩支邊軍?若真讓蒙古人長驅直入,汴梁怕是守不住。”
    丁大全一邊聽,一邊眸光低垂,沉聲道:“出兵事小,兵符歸誰事大。理宗若肯調軍,我丁家尚可維持;若不肯……那才是真正的危局。”
    話未說盡,他卻陡然止步,目光鎖定前方。
    宮道東側的玉蘭長廊下,竟有一襲紅裳人影,翩然而立。
    那女子著華貴霓裳,霞帔曳地,紅衣上綴滿珠翠玉飾,腕間鈴佩輕響,懷中抱著一團雪白柔毛,那是一隻通體白潔的靈獸模樣,毛如雪絨,眼如琉璃,乖巧蜷在她懷中,恍若仙家寵物。
    丁小全皺眉低語:“這宮中何時有女子能隨意抱著寵物行走?這般張揚……莫非是哪家受寵的貴人?”
    丁大全神色一凝,立時快步向前,躬身行禮,聲音低沉而恭敬:“老臣丁大全,叩見穆王妃。”
    那紅衣女子聞聲緩緩回身,容顏沉靜如水,眉眼間自有一股從容之態,正是穆念慈。
    她微微頷首,語調溫和:“原來是丁宰相。無須多禮。”
    穆念慈語氣平淡,神色並無波瀾,可這句“無須多禮”,卻如雷貫耳,在丁大全耳中炸響。他腰身再低,幾乎要貼到地磚,汗水已自鬢角滲出。
    “穆王妃抬愛了。若非當年王妃慧眼識人、令公子楊過多番提攜,老臣斷無今日之位。”
    穆念慈輕撫懷中白獸,手指一寸寸順毛而撫,神色仍舊淡然:“丁大人,你今日要記住的,不是我,亦不是過兒。”
    她頓了一頓,聲音微沉:“你該記住的,是這整座汴梁城的百姓,是大宋百姓的安穩生計。這才是你丁家的根基,也是你今日仕途之本。”
    丁大全渾身一震,連連俯首稱是,不敢言語。穆念慈此話,表麵和緩,實則殺機暗藏——她沒有責難,但已將‘百姓’二字提至至高,更以“仕途”二字點破根本,這是再給一次機會,也是最後一次警醒。
    丁大全早年正是憑著這份審時度勢的心機,搭上楊家快船,一步步躍居宰輔。此刻穆念慈的出現,尤其是在這關鍵節骨眼上,不可能是偶然。
    更何況,眼前女子看似隻是王妃,實則其夫楊康封王為異姓之尊,掌兵權半壁,兒子楊過更有真仙傳說加身——楊家,已非凡間權貴,而是權神交疊、政仙共尊。
    丁大全思索急轉,腦中電閃雷鳴:
    “楊家軍主力為何遲遲未動?穆念慈為何此刻現身?這背後……是否早有計劃?是否有人故意放蒙古人進來,欲引蛇出洞?又或……楊家人,早已洞悉此局,隻待朝堂自亂?”
    他不敢再多想,立刻整理衣冠,低聲道:“王妃教誨,老臣銘記在心。今日麵聖,必以社稷為重,不負百姓所托。”
    穆念慈微微頷首,懷中白澤團子忽然張口打了個哈欠,軟軟貼在她胸前,她卻像未察覺般繼續前行,穆念慈紅衣曳地,背影悄然隱入宮牆回廊之後。
    丁大全佇立原地,汗浸背心,久久未語。
    丁小全尚未察覺深意,隻小聲問道:“父親,怎的王妃一出現,您便如此緊張?
    丁大全臉色鐵青,甩袖快步而行,靴底踏在青石禦道上,發出一陣急促的回音。他身後的丁小全卻滿臉疑惑,小跑幾步追了上來。
    “父親,咱們這是去哪?不是說好進宮麵聖嗎?”
    丁大全卻猛地停下腳步,回身怒目而視,一巴掌沒打下去,聲音卻已經如冰鋒一般冷透:“你這蠢材!為父我這些年縱橫朝堂,處事圓滑,可怎麽就養出你這麽個愚不可及的玩意?”
    他眼中帶著刻骨失望,字字如錐:“你在汴梁城主事時,險些當眾頂撞穆王妃,鬧得滿城風雨,差點就壞了楊家心緒。今日在宮中,一眼沒認出穆王妃不說,連她話中提醒都聽不懂!”
    “你難道聽不出,那句話是在警告我們?”丁大全咬牙低吼,聲音帶著慍怒與焦躁,“穆王妃,說出那番話,就代表了楊家的立場——而你居然一句也沒聽出重點,隻顧看人家懷裏的那團毛團!你是沒見過美女是怎麽遭。”
    丁小全被斥得滿臉通紅,想辯解又不敢開口,隻低頭跟在後頭,低聲問道:“那……父親,咱們……就不進宮了?”
    丁大全冷哼一聲,拂袖道:“還進什麽宮?”
    他目光凜然,聲音壓低卻極具分量:“從穆王妃今日的態度來看……楊家很可能另有圖謀。”
    說罷,他手中拂塵輕揚,長聲喝令:“回府!傳我令牌,召集門中子弟、門客、幕僚——再去請齊周、陳、趙、錢幾家,凡是與我丁家一脈相承、利益相關者,今夜子時,在東堂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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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丁府東堂。
    簷角滴水,銅燈如豆。丁府的東堂早已封窗閉門,重簾落下,十餘位大宋最有權勢的門閥代表,此刻皆屏氣凝神,圍坐在一張沉黑巨案前。
    案上無酒無膳,隻有一副展開的宋境地圖,其上數十地名皆已以朱筆圈起,多數都在最近一月內被蒙古鐵騎橫掃。
    丁大全未飲一口,雙手交握,眉頭深鎖。他的聲音打破沉寂:“諸位——此番蒙古南侵,各位的家業想必都受了不少衝擊。”
    話音未落,周圍便響起一陣低沉的附和聲:
    “我趙家在江州的鹽莊被燒了個精光……”
    “我錢家三座貨棧連夜被劫,賬冊盡毀……”
    “陳家在廣陵的糧倉才剛建成就被一把火燒了,損失五十餘萬石……”
    眾人語氣憤然,交頭接耳,滿堂鬱氣如霧般籠罩。
    丁大全卻不急,他隻是盯著地圖上一處圈紅的“襄陽”二字,許久,方冷冷開口:
    “各位,這一輪攻勢……不是一次普通的軍事突襲。”
    他抬起頭,目光陰沉,語氣逐字敲打:“這是有計劃的清洗,是一次係統性的打壓。宋理宗這次,恐怕是動了真格。”
    話音一落,東堂瞬時一靜。先是錢家家主狐疑開口:“丁大哥此言何意?你是說……這些劫掠,是宋理宗暗中授意的?”
    對麵趙家人皺眉:“這……未免太駭人聽聞了。丁大哥是不是想多了些?陛下再如何,也不至於引狼入室吧?”
    陳家當家也緊隨其後附和:“不錯,而且這波蒙古攻勢,可不止咱們這一脈受損。賈相那邊,崔相、杜家、謝家、吳家、我們陳家……誰不是傷筋動骨?若這是清洗,哪有自己人也下手的道理?”
    一時眾聲紛起,皆帶三分懷疑。
    丁大全卻忽地一拍案幾,聲音陡然冷厲:
    “就是你們這副庸人之見,才會在刀架脖子上還當是微風拂麵!”
    他環顧眾人,語氣森然:“你們以為理宗是清算哪一派哪一家?我告訴你們——他要清算的,是我們全部!是整個大宋數百年來盤根錯節的世家大族體係!”
    眾人愕然,場中一片死寂。
    許久,周家老族長皺眉開口:“丁相此言太過,若真如你所說,那朝堂之上誰還會為陛下賣命?沒有我們這些官僚,朝政如何運轉?”
    “運轉?”丁大全冷笑。
    他指著那幅地圖,手指猛然按在長安城上:“你們都忘了,陛下背後站著誰?”
    “長安!楊家!”
    他環視全場,冷聲問道:“你們告訴我——長安有一個趙家嗎?有一個陳家嗎?有一個賈家、謝家嗎?”
    四座皆默。
    丁大全聲音緩緩低沉,卻更添威壓:“沒有。長安沒有世家大族,卻照樣運轉如新。百姓安居,商路暢通,官民分明,軍紀森嚴。”
    “楊家人,用他們的製度,已經證明——不靠你們這些盤根錯節的家族,也能治理天下。”
    “而如今——理宗想做的,就是效仿楊家。借著這次蒙古兵大舉南下,或許就是一次試水,一次刀鋒向內的借力清洗。”
    “要是真讓他試成功了——下一個倒下的,就是我們每一個人。”
    空氣幾乎凝固,連銅燈的火焰也微微戰栗。
    過了許久,才有人喃喃開口:“丁相的意思是……我們要自保?”
    丁大全點頭,語氣肅然如鐵:
    “不是自保,是聯保。”
    東堂燈影斜斜,夜已將深,堂內氣氛卻愈發沉重。
    “聯保?”趙家中年主事微微皺眉,掃了一眼四周,眾人眼中皆露出狐疑與探詢。
    錢家老者拈須低語:“丁相,‘聯保’之意,可否明言?”
    丁大全目光掃過全席,見眾人已被言語撼動七八分,便不再隱諱,起身緩步走至地圖案前,聲音緩緩沉沉: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但若王不顧臣,欲剪其羽,臣之身家性命,焉能坐以待斃?”
    他抬手指向地圖中央那片朱筆圈紅的城池:“這一場蒙古入寇,看似外敵,實則內亂。理宗假外兵之勢,行清洗之實,想借助戰亂鏟除我等世家根基——”
    “可天下世家,豈是輕易可滅?”
    他目光一轉,落在那座被金線纏繞標注的“長安”二字上:“楊家雖掌兵權,卻遠在千裏之外。他們的手,暫時還伸不到汴梁宮門之內。”
    “而如今——汴梁朝堂空虛,禁軍多調外防,兵符雖在宗室,卻無主將鎮中;趙阮又即將率軍遠征襄陽,一旦她出城,汴梁城內誰來護皇?”
    他語聲一頓,望向眾人,目中精芒閃動:
    “這正是我們出手的機會。”
    “隻需趁趙阮出征,先布勢於都城四方,控製五軍司和兵仗庫,待兵臨宮門之日,隻需一道口諭,挾請‘聖駕避禍’,理宗必然束手。那時,朝政在我等掌中,天下仍歸趙宋,隻是……由我們來替他守!”
    此言一出,周家老族長眉頭一挑,沉聲道:
    “丁相此言——莫非是要造反?”
    聲音雖低,卻如驚雷乍響,東堂眾人皆麵色一變。
    但那“變色”裏,卻分明多半是假意。坐在案旁者,哪個不是朝中老狐?眼底雖驚,眉宇間卻早已有所揣度。
    錢家主冷哼一聲:“造反?哼,如今皇帝不顧臣,臣還要顧君?誰先負了誰?”
    趙家中人低聲道:“周老是朝中元臣,說話要謹慎些,丁相不過是提議而已,何必上綱上線。”
    而那陳家年輕主事雖未言語,卻眼神閃動,分明在衡量成敗。
    周族長冷眼望著丁大全,終於歎了口氣:“罷了……事到如今,陛下心意若真如丁相所言,我等也不過是為保家國而動。”
    丁大全拱手一禮,語氣斬釘截鐵:
    “此非造反,乃挽天傾之舉。既是皇帝已偏信楊家,不再容我等世族立足,那我們就要用實際行動,奪回屬於我們的話語權。”
    “從今日起,東堂聯議為‘七府同盟’之起點,傳我丁家令諜,通知江南、江北、西道、湖廣、嶺南各地門閥,凡願共存亡者,即刻遣子弟赴汴梁待命。”
    “我們要做的不是‘反’,而是重構這個天下的權力秩序。”
    話畢,眾人對視一眼,終是緩緩起身,齊聲道:
    “願聽丁相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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