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給了他庇護，也帶給她霜雪。
    唯獨蘇旌。
    他像雪後初晴穿透雲層的第一縷光，用大衣裹住她時體溫融化了睫毛上的冰淩；又似深秋壁爐裏最後一塊燃燒的檀木，沉默地接住她所有鋒利的碎片，連墜落都墊著溫熱的掌心。
    他是她二十歲以前的的精神支柱，是她想要牢牢抓住的溫暖。
    時間改變了一切，她都變了，蘇旌怎麽可能沒有改變。
    出門之前，江浸月給蘇培安打了電話，他在公司。
    這是江浸月第一次來蘇培安的公司，蘇培安讓秘書提早在樓下等著。
    “江小姐，陸總。”
    蘇培安的秘書還是她高考後見過江浸月，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身邊的陸沉淮，別說秘書本就認識他。
    就是不認識的人，也無法忽略他身上矜貴冷肅的氣質。
    陸沉淮隻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江浸月笑了笑，說了句：“麻煩孫秘書了。”
    之前說好了陸沉淮今天是江浸月的司機。
    可江浸月哪會真把他當司機。
    司機隻需要留在車裏等著就行，她也不會真讓陸沉淮在車裏等她。
    於是倆人全都進了蘇培安的辦公室。
    看見陸沉淮陪著江浸月一起來，蘇培安心裏有一瞬的驚訝，臉上卻一直保持著熱情的微笑。
    他知道江浸月喜歡喝紅茶，對陸沉淮卻不太了解。
    “陸總喝什麽？茶還是咖啡？”
    陸沉淮淡淡開口：“跟月月一樣就行。”
    蘇培安給江浸月和陸沉淮倒了茶，江浸月開口：“蘇叔叔，我今天來是想問您一些我爸以前的事。”
    “好，叔叔知道的肯定都會告訴你。”
    “我爸到底是怎麽死的？”
    蘇培安端茶的手抖了一下，差點兒把茶水灑出來。
    沒想到江浸月一上來就問了這個問題。
    他把茶杯放下，清了清嗓子。
    “你爸爸是出車禍去世的。”
    這個江浸月也知道，她問的當然不是這個。
    她沒說話，等著蘇培安接下來的回答。
    蘇培安看了陸沉淮一眼。
    江浸月都把人帶過來了，那肯定是沒打算瞞他。
    “據調查，那天你爸爸接了一個陌生電話，臨時決定去城外的倉庫，最後在繞城高速上出了車禍。”
    “那個電話後來打過去發現是個空號。跟你爸相撞的那輛車是一輛沙土車，那輛沙發車是附近工地上的，司機也已經在工地上幹了很多年，當時調查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當時，也就是說這個司機有問題。
    “這個案子結束後沒多久，這個司機跟朋友在夜市上喝酒喝多回去的時候倒在了公園的長椅上被凍死了。”
    江浸月那時候十歲，雖然還沒辦法處理她父親的身後事，但是對當時的很多事情都記憶猶新。
    她記得那個司機是個光棍，沒有老婆孩子。就靠在工地上幹活兒養活自己，她到現在都記得那個人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樣子。
    她記得自己當時撕扯著讓那人把賠她爸爸的命時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
    “我當時就覺得這件事有點太巧了，想找人繼續調查，然後我就收到了好幾起威脅短信。我本來不信，可直到有一天我的車也被人做了手腳，蘇煙也莫名其妙地受了傷，我就不敢再繼續往下查了。”說到這裏，蘇培安語氣中帶了一絲愧疚：“我是有家庭有事業的人，但是我卻連對方是什麽人都不清楚，我不敢那家人的命冒險，於是就停止了調查。”
    “收養我呢？是不是也是對方的意思？”
    蘇陪抬頭定定地看著江浸月。
    眼前的少女眼神晶亮，卻沒有一點笑意。
    她還喊自己一聲叔叔完全是出於自身的禮貌和教養，跟感情扯不上有點兒關係。
    蘇培安有些心虛的別過眼鏡：“是。”
    隨即他又解釋：“就算沒有對方的威脅，我本來也打算收養你的。要不然我也不會把你爸爸的遺物存在信托機構了。”
    這話的真假江浸月不想深究。
    爸爸的生意做的雖然不是很大，但買了好幾份保險，受益人都是她，遺產加上那些高額保險，收養她百利而無一害。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從蘇培安嘴裏聽到這個答案，還是忍不住難過。
    她並不是被主動收養。
    江浸月繼續問：“我在國外遇到的意外呢？又是誰讓你那麽幹的？”
    蘇培安很想否認，但是想到蘇旌之前跟他說的，再加上旁邊坐著陸沉淮，他否認撒謊沒用，隻會得罪江浸月跟陸沉淮。
    他可沒忘記之前陸沉淮差點兒讓他資金斷流的事兒。
    “那其實是個意外。叔叔派人到國外本意是接應照顧你的，沒想到被陳永豐利用了，等我知道已經是好幾個月以後了。”
    江浸月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唇角似乎還翹著。
    但蘇培安可不會認為她是在跟他微笑。
    “我在國外三年，你們沒給我打個一個電話，沒來看過我一次，就是來出差都沒有順路來一趟。是因為愧疚不敢麵對我，還是希望我第一次沒死成，以後自生自滅去我不去追究。”江浸月看著蘇培安，語氣並沒有太多的波瀾：“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害我爸爸和我的，跟讓你收養我的是一撥人嗎？”
    蘇培安想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不太像一撥人。”
    “打擾您了，那我們先走了。”
    事情問完了，再沒其他可聊的，江浸月站了起來。
    “月月，叔叔絕對沒有要害你的心思。”蘇培安也跟著站起來解釋道，“這些年你在蘇家沒受什麽苦吧？唯一讓你傷心的就是將你送去了國外，可初衷也不是不要你，更不是要害你。”
    “如果拋開蘇煙對我明裏暗裏的算計和先還不算，那我確實沒受什麽苦。至於將我送去國外的事兒，我從沒因為這件事怪過你，因為當初去國外也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如果不是國外的那番經曆，也不會有現在的我。”
    蘇培安無言以對。
    蘇煙以前對江浸月做的那些事他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從未放在心上。
    因為在他看來，蘇煙是他的女兒，對於這個忽然多出來的妹妹不喜歡也正常。
    在這方麵，蘇培安其實還不如被蘇煙下藥前的蘇夫人。
    至少蘇夫人要是知道蘇煙欺負她，會嚴厲的訓斥蘇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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