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衝刷著苗疆十萬大山的青石板路，林默的登山靴踏碎水窪，濺起的泥點在她道袍下擺暈開暗紅斑痕。手機導航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屏幕上代表陰氣的數值飆升到9000冥單位——這是她成為守界人以來從未見過的讀數，連三年前酆都鬼門關鬆動時也不過5000冥值。
    "阿妹小心！"身後傳來老寨主沙啞的驚呼。林默猛然抬頭，吊腳樓群上方的雲層正裂開血色縫隙，一輪倒懸的紅月如同被利爪撕開的傷口，月光如粘稠的血漿滴落在青瓦屋簷。屋簷下懸掛的三十六枚避邪銅鈴同時炸裂，鋒利的青銅碎片擦著她的耳際飛過，其中一片割斷了她束發的桃木簪。
    懷中的五行羅盤瘋狂震顫，指針在"蠱"與"煞"之間來回擺動。林默咬破指尖在羅盤刻下清心咒，殷紅血珠滲入天池的瞬間，她看到蠱王廟方向騰起衝天黑霧——那尊鎮壓苗疆千年的青銅蠱鼎，此刻正滲出瀝青般的液體，順著鼎身的饕餮紋路蜿蜒成詭異的符咒。
    "這是第幾個了？"她抹去臉上的雨水，想起三天前在敦煌看到的異象。當時莫高窟第257窟的夜叉壁畫突然滲出朱砂，那些青麵獠牙的惡鬼在月光下詭異地扭動脖頸，最終整麵牆壁的顏料剝落成血雨，把研究員張鴻的白大褂染成了絳紫色。而現在，苗疆的古老禁製也在崩解。
    蠱王鼎下的青石板開始龜裂，林默躍上鼎耳時摸到一道新鮮的刻痕。借著手機電筒的冷光，她辨認出這是師父玄塵子獨創的七星鎖靈符——但師父明明在三十年前的浩劫中就魂飛魄散了。刻痕邊緣還粘著半片枯黃的茶葉，是師父生前最愛的明前龍井。
    "叮——"係在腰間的傳訊銅鈴無風自動。林默解下鈴鐺，發現內壁浮現出細密的陰刻文字，筆跡與她書房裏那本《陰符經》批注如出一轍。當她念出"天地為爐，造化為工"的瞬間，鼎中黑液突然沸騰，浮現出江南水鄉的倒影：石拱橋下的河水正在倒流，岸邊垂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某個熟悉的青磚院落裏傳出嬰兒啼哭——那分明是她幼年住過的林家老宅。
    "林姑娘！快看天上！"幾個苗民指著蠱王廟驚呼。血月中心睜開一隻琥珀色豎瞳，林默的後頸突然傳來灼痛——那是守界人印記的位置。她反手摸到皮膚下凸起的鱗片狀紋路，耳邊響起師父臨終前的告誡："當天地之眼睜開，就是陰陽逆亂的開始......"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敦煌研究院發來的緊急郵件裏附著最新發現的壁畫照片：原本殘缺的《地藏渡厄圖》補全了新的內容——九頭巨蟒纏繞著傾斜的奈何橋，橋頭站著的紅衣女子梳著雙環髻，眉間一點朱砂，分明是十八歲生辰那天的自己。照片角落還有半枚血指印，指紋紋路與她三天前在莫高窟密室門把手上采集的完全一致。
    暴雨中突然飄來一縷檀香。林默轉頭看見老寨主拄著蛇頭杖站在屋簷下，佝僂的身軀在血月下拉出細長的影子。"三十年前也有個背劍的道長來過，"老人渾濁的眼睛盯著蠱鼎，"他在鼎裏養了條赤鏈蛇，說是等蛇化蛟時自會有人來取。"
    林默的指尖微微發抖。她想起師父書房暗格裏那個青瓷罐，裏麵泡著的正是一條赤鏈蛇標本。罐底壓著的黃紙上寫著："甲子年七月初七，收於苗疆，待劫。"
    "現在那蛇呢？"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
    "就在你摸到的刻痕位置，"老寨主露出殘缺的門牙，"那位道長說，當血月映出三重倒影時，把蛇牙刺入守界人的..."話音未落，老人突然瞪大眼睛，枯瘦的手掌捂住喉嚨，指縫間滲出黑血。他的影子像融化的瀝青般滲入青石板縫隙，轉眼隻剩下一件空蕩蕩的苗繡馬甲。
    林默的羅盤指針突然定格在"死"字方位。她翻過蠱鼎邊緣，在師父刻符的位置果然摸到一枚嵌在青銅裏的蛇牙。尖銳的齒尖刺破指尖時，整座苗寨的吊腳樓同時發出木材斷裂的呻吟，屋簷下的牛頭骨裝飾紛紛轉向她所在的方向，空洞的眼眶裏淌出泥漿。
    手機突然自動播放起一段錄音，是她在敦煌用專業設備錄製的壁畫剝落聲。但此刻夾雜著新的音軌——有個女人在用吳語哼唱搖籃曲，曲調與她幼年常聽乳母唱的一模一樣。當唱到"囡囡乖乖困覺"時，錄音裏突然插入瓷器碎裂的脆響，接著是父親沙啞的嘶吼："把鏡子砸了！快砸——"
    蠱鼎中的黑液突然形成漩渦，林默看到江南老宅的景象再次浮現。中庭那口鎮宅銅鏡正在劇烈晃動，鏡麵浮現出無數張沒有五官的人臉。當她試圖湊近觀察時，鏡中突然伸出慘白的手臂，指尖離她的眼球隻有半寸之遙。
    "小心！"身後傳來清朗的男聲。有人拽著她的道袍後領向後急退，青銅鼎耳在下一秒被鏡中手臂捏成齏粉。林默轉頭看見撐著油紙傘的年輕男子，他月白長衫的下擺繡著星鬥圖案，傘骨上懸掛的六枚銅錢正發出青芒。
    "張鴻？"她認出這是敦煌研究院最年輕的研究員，"你怎麽會..."
    "莫高窟的飛天活了，"張鴻抬手接住一片墜落的血月碎片，琉璃般的碎片在他掌心映出無數重瞳孔，"她們指著東方說了三個字——歸墟。"
    仿佛在回應這個詞，林默口袋裏的青銅鈴鐺突然發出鯨鳴般的震顫。她摸出鈴鐺時，發現內壁的陰刻文字正在重組，最終形成航海圖的經緯度坐標。而鈴舌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枚鱗片，青灰色的表麵泛著深海生物特有的磷光。
    "跟我來！"張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衝向寨門。在他們踏出蠱王廟的瞬間，身後傳來山崩地裂的巨響。林默回頭望去，隻見血月中的豎瞳流下琥珀色液體，被澆灌的蠱鼎瘋狂生長出珊瑚狀的枝杈，鼎腹睜開九隻複眼，每隻眼睛裏都映出她不同年齡段的模樣。
    手機在奔跑中收到新短信。發件人顯示是三十年前的日期："1994年7月15日，2359"。內容隻有七個字，卻讓她在滂沱大雨中渾身冰涼：
    "小心鏡子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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