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的青石板泛著潮氣，林昭踮腳擦拭"忘川茶館"的匾額時，簷角青銅鈴鐺突然無風自動。櫃台後算賬的林默筆尖一頓，宣紙上未幹的墨跡暈染成豎瞳形狀，與她在銅鈴表麵瞥見的倒影重合。
    "阿姐，二樓雅間的客人要續碧潭飄雪。"林昭提著竹編茶籃轉過後堂，新長的黑發間纏著銀鈴發帶。她頸後的鱗片印記淡了許多，若不細看隻當是胎記。
    林默合上賬本，目光掃過櫃麵玻璃下壓著的合影：玄塵子抱著雙胞胎站在莫高窟九層樓前，年輕張鴻在照片邊緣露出半張側臉。相紙右下角印著褪色的日期——正是她們被分離的那天。
    二樓傳來茶盞碎裂的脆響。穿唐裝的老茶客突然掐住自己喉嚨，指縫間滲出青霧："這茶...這茶裏有..."他後頸浮現出珊瑚狀紅斑，與歸墟生物蛻變前的征兆如出一轍。
    林昭閃身上前扣住老者脈門，袖中滑出銀針刺入天突穴。青霧觸到針尾鑲嵌的鮫珠時驟然收縮，凝成水滴落入空盞。"是東海的新茶種，"她笑著添水，"陳老怕是喝不慣這"歸墟銀針"。"
    櫃台的青銅鈴鐺又響三聲。林默摸出手機查看監控，後巷垃圾箱旁的流浪貓正對著虛空嘶吼，貓眼映出不存在的人影。她蘸著冷茶在桌麵畫出敕令符，水痕顯現出五個灰影正在巷口徘徊——都穿著國際玄學組織的製式風衣。
    "帶陳老去聽雨閣歇息。"林默將朱砂混入新墨，"就說今日免費贈送安神香。"她筆走龍蛇畫符時，林昭頸後的鱗片微微發亮，櫃麵玻璃突然映出海底遺跡的新壁畫：現代都市的高樓正被青蓮根莖絞碎，天際懸浮著九重青銅晷。
    傍晚打烊時，林昭清點茶罐的手突然顫抖。架頂的"忘川雲霧"罐滲出黑水，茶葉在瓷盤上拚成殄文："第九轉已至"。她轉身想喊林默，卻發現茶館四壁掛著的鎮邪銅鏡全部轉向東方，鏡麵蒙著血色水汽。
    "去把地下室的門符加固。"林默將桃木劍橫在櫃麵，劍穗上墜著的太極魚符正在發燙。她掀開地板暗格，玄塵子留下的青銅箱內傳出機關轉動的哢嗒聲。箱底暗格不知何時自行開啟，露出一封火漆封存的信，封皮寫著："致二十年後的阿昭"。
    海浪聲突然穿透雨幕。林昭跑向後窗，往常平靜的運河竟翻湧著忘川河特有的赤潮。潮水中浮沉著電子設備殘骸，某個纏滿水藻的探測器鏡頭還在閃爍紅光。她摸出三枚銅錢卜卦，落地的錢幣全部豎立著滾向東方。
    "國際組織的深潛器。"林默將信箋收入袖中，"上個月東海打撈隊說發現水下古城，看來他們找到了碧落司遺跡。"她推開後門，潮濕的夜風裹挾來刺耳的聲呐回響，十七艘改裝過的探測船正在百裏外的海麵排成北鬥陣型。
    林昭忽然按住心口，茶館裏所有茶客遺留的氣場化作金線鑽入她的朱砂痣。當第七縷金線沒入肌膚時，運河突然傳來落水聲——穿衝鋒衣的年輕人正在漩渦中掙紮，他背包側袋露出半截青銅鈴鐺，與林默鎮櫃的那隻一模一樣。
    "別碰他！"林默甩出縛靈索纏住林昭手腕。落水者突然停止掙紮，反重力般站在浪頭上，撕開的人皮麵具下是張鴻年輕時的麵容。他抬手擲出青銅鈴鐺，鈴舌撞擊的聲波震碎兩岸路燈。
    "碧落司向守界人問好。"假張鴻的聲音帶著機械合成感，"感謝你們培育出完美的第九轉載體。"他指了指林昭發亮的朱砂痣，身體突然爆成無數青銅零件，每個零件都刻著"碧落"星紋。
    林默接住墜落的青銅鈴鐺，內壁新浮現的刻痕組成航海坐標。當她念出"東經122°45""時，櫃台的太極魚符突然裂成兩半，陰魚跳入林昭掌心，陽魚鑽進她自己的朱砂痣。
    地下室傳來冰櫃解凍的轟鳴。兩人衝下去時，見玄塵子留下的青銅箱正在融化，箱內滲出黑色粘液組成人形。粘液人抬手在牆麵畫出星圖，沙啞的嗓音混合著玄塵子與張鴻的聲線："當雙生蓮開九朵..."
    林昭突然頭痛欲裂，朱砂痣中伸出青蓮根莖刺入粘液人胸口。被吸收的粘液迅速結晶，最後凝成半塊龜甲，刻著："亥時三刻，歸墟迎主"。
    次日清晨，茶館照常營業。林默沏著鳳凰單叢，看林昭教街坊孩子畫平安符。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修複好的太極魚符上，仿佛昨夜種種皆是幻夢。隻有櫃底暗格多出的青銅潛艇模型，證明碧落司的觸角已伸到人間。
    打烊前最後一位客人留下檀木匣。林默打開時，裏麵躺著玄塵子的七星銅錢劍，劍身纏著國際組織的電子鎖鏈。匣底壓著燒焦的照片殘片：當代碧落司掌事站在海底遺跡前，他的背影與年輕時的張鴻分毫不差。
    入夜後，林默獨自登上茶館屋頂。她攤開掌心，陽魚從朱砂痣中遊出，在空中拚出殘缺的星軌圖。當第九顆星亮起時，百裏外海麵升起十二道青銅光柱，隱約組成陰陽晷的輪廓。
    林昭在睡夢中呢喃，青蓮根莖自發編織成繭。繭殼表麵浮現出海底壁畫的最新畫麵：雙生子站在崩塌的都市廢墟上，身後是正在開啟的青銅巨門，門縫中探出的鎖鏈纏繞著無數個林默與林昭。
    青銅鈴鐺在子時自動鳴響，這次傳來的卻是張鴻清晰的聲音："小心和平本身..."聲波震落櫃頂的茶葉罐，罐身裂縫中滲出黑色液體，在月光下顯出四個殄文字符：
    “劫在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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