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折扇與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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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鐺!“
    劍刃撞上扇骨爆出火星,薑照安在兵器相觸的刹那就愣住了,在他記憶裏的樓雙信是沒有這種身手的,他下意識撤去七分力道,這個收勢破綻本會讓他被震退三步,但樓雙信也同步卸了力。
    不知道為什麽他更惱火,“你別躲!”
    樓雙信用合上的扇柄頂端點他手腕,“沒有躲,是你在放水。”
    劍風突然被風裹著襲向他,可劍鋒刺到咽喉前突然上挑,隻削斷樓雙信一小縷發,看得樓雙信心裏想笑,到底還是長大了,連發脾氣都這麽留有餘地。
    他們纏鬥了一會兒,樓雙信骨扇一挑,如刃的邊緣擦過他的脖頸,露出薑照安喉間一抹疤,那道自刎留下的陳年疤痕把薑照安困在了原地,也成為他們過去的終點。
    歲月,恩怨,年少意氣,江山社稷,全都壓縮成這一道鋒利的紅痕。
    樓雙信問,“蟲族的技術可以祛疤。為什麽留著?”
    “閉嘴!“薑照安旋身橫掃,卻踩中自己震落的劍穗,脫力般往前摔倒。
    樓雙信沒躲,直接給他當墊子了,兩隻蟲重重摔在地上,薑照安的劍柄還抵著樓雙信喉結,左手卻墊在對方後腦;樓雙信的扇刃貼上了他的頸脈,卻又突然鬆開,扇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薑照安想起以前樓雙信有一把很喜歡的玳瑁扇,是他和玄明一起挑的生辰賀禮,邊緣曾割破過樓雙信的手指。
    如今又一把扇子,輕輕掃過他的咽喉,在增生的劍痕上畫出一道冰涼的赦令。那一瞬間一種無端的疼痛從心中蔓延開,遠比割破喉管時更痛。
    說到底也隻剩他們倆了,在這裏爭什麽呢?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他終於丟下劍,伏在故友身上失聲痛哭。
    樓雙信歎息,“澤桉呐......”
    他其實想說你哭得好像托馬斯小火車,但轉念一想,薑照安沒看過。
    薑照安:“嗚嗚!”
    樓雙信任由他哭,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腰閃了......”
    “??”薑照安連滾帶爬地起來了。
    維爾西斯很利落地把樓雙信塞進醫療艙。這兩隻雄蟲比他想象的能打一些,但他的雄主還是一如既往的脆皮。
    樓雙信小小聲嘀咕,“還好在蟲族……放在現代來這幾遭醫保卡都得給我刷爆了。”
    薑照安連扶都沒機會扶,一臉慌張地原地打轉。
    維爾西斯對薑照安說,“關於雄主,以及我們和卡特的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薑照安發現,這位軍雌方才對自己的防備和敵意,此刻都消失了,隻是很平和地看著他。
    他抹了把臉,點點頭,“請告訴我詳情。”
    樓雙信也沒管他們聊什麽去了,躺醫療艙就跟回家一樣,過了好一會兒他都快睡著了,薑照安突然竄過來,“樓明彰,我會盯著你!!指定不能讓你再死了!”
    樓雙信:“好好好。”
    薑照安吸吸鼻子,“晚上我要喝酒!”
    樓雙信:“喝喝喝。”
    當天晚上就給樓雙信喝桌子底下去了。
    原因無他,薑照安太能喝了。這死小子在喝酒方麵天賦異稟,樓雙信本身酒量也就普普通通,後麵喝得想往醫療艙裏爬。
    維爾西斯明天得回軍部了,隻稍微喝了一點點,把一灘泥一樣的樓雙信拖起來的時候,雄蟲氣若遊絲,“我恨酒蒙子......”
    樓雙信沒骨頭似的靠著維爾西斯,看得薑照安無語凝噎。
    雄主絕對喝醉了,維爾西斯稍微有點擔心他明天起來頭痛。不知道是因為喝得太多,還是包袱放下了,樓雙信靠著他,整隻蟲懨懨的,極為罕見地露出了明顯的疲態。
    薑照安撐著桌子嘀咕,“你是真不行……”
    樓雙信:“別逼我在高興的時候抽你……yue!”
    維爾西斯看他這樣直接把他麵前的酒都撤了,去給他倒熱水,樓雙信哼哼唧唧地趴桌子上,眼神盯著他離開的方向。
    薑照安看看維爾西斯,又看看他,問,“就這麽定下了?”
    樓雙信笑了下,“定下了。我是真的愛他。”
    薑照安有點意外,但對此覺得高興,隨即點頭,“那就好。”
    “對了,我真不知道卡特是壞蟲……我不怎麽上網。我就尋思那會在戰區,能幫忙就幫一把,那隻雌蟲看著腦子不太清醒,我以為他倆真是一對亡命鴛鴦呢。就發揮了一下……”薑照安說,“接下來需要做什麽可以讓我來。”
    樓雙信抬眼看他,“書你不讀,逼你猛裝!”
    薑照安自覺理虧,低頭裝蒜,這杯子可真杯子啊!
    這輩子也許就是這樣了。維爾西斯給他端了杯溫水,樓雙信迷迷瞪瞪抱著他的手喝,心下一片安定。
    維爾西斯把他抱起來,向薑照安點點頭,“閣下,我先讓雄主去休息了。”
    薑照安:“得嘞。”
    樓雙信臉頰貼在維爾西斯肩膀上,說,“如今的日子……甚好。”
    維爾西斯摸他的頭發,“以後會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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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雙信閉著眼,聽見這話笑了一下。
    很早他就不再恨某個具體的人,痛苦像是一種本能,是他靈魂中的脊柱。而這一頓酒喝完,那些沉重的怨氣好像就散了,連帶著抽走了屬於他的某一部分,從潰爛流血的缺口中又長出新的血肉。
    樓雙信想,我的孽債大抵是還完了。
    薑照安看著維爾西斯的背影,樓雙信被他抱在身前,隻看得見掛在他腰上的雙腿和抱著他脖子的手臂,臉埋在雌蟲頸窩裏,隻能瞧見頭頂的發旋。
    他有點想笑,又很感慨。曾經機關算盡的明彰何曾有過這樣的姿態,像個小孩子,親昵又依賴。
    好事,他想,這人早該這麽休息了。
    直到維爾西斯他們進了房間,薑照安低頭看著酒杯,從袖子裏露出掛在手腕上的紅繩,上麵串著一顆流光溢彩的琉璃珠。突然他就不怨了。
    其實他很想問問玄明,死在明彰手中的時候後悔嗎?為什麽寫下那封誣陷自己的聖旨,卻又始終沒有拿出來,不蓋上玉璽呢?
    薑照安習慣性摸了摸咽喉處。應該是沒有念舊情的,也許隻是沒來得及吧。
    還好,現在也很好,一切都還來得及。尤蘭達的事是他做錯了,好在一切都有挽回的餘地。
    他呼出一口氣,頓覺渾身都舒暢了,那些過往的灰塵窸窸窣窣的從他肩膀上抖落。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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