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會(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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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安亞時常帶著那種輔助說話的工具,聲音像是真蟲聲音和機械音的混合。
範斯自己有住處,坎貝爾家最開始的老宅他也不愛住了,但他肯定是要定時回來看看的。不過最近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事,範斯也沒有提前說要回來吃飯,像是想事情一樣坐在躺椅上一言不發。
安亞是他的好雄父手底下那麽多隻雌蟲和亞雌裏,唯一一位活下來的。他很聰明,也很會看臉色,漂亮優雅安靜,並且和瑪爾迪完全不像。更多的可能還是運氣好,總之在瑪爾迪去世後,蒙德對安亞失去了興趣。
範斯上台後默許他繼續活著,而安亞也無聲地接受了他們,同樣是這個破爛家族的受害者,說到底也是活下來的蟲抱團取暖。
範斯說,“最近我身邊有一隻年輕的雌蟲。”
安亞愣住了。
“他為什麽記得我那麽多年?”範斯像是真的在疑惑,手裏摩挲著那枚屬於家主的戒指,“他好像真的喜歡我。而且僅僅隻是這樣,他甚至什麽都不求。”
因為他看起來溫和、穩重、與其他的雄蟲不同?因為曾經他隨手點起的一盞燈?
那確實是他,可是他不僅是這樣。
“這不是很好嗎?”安亞說,“能碰到這樣的蟲很難得。”
範斯也這麽想,那種純粹的、連對方自己或許都沒有意識到的眼神,那種完全幹淨的傾慕,沒有蟲會不動容的。他無法確定自己有沒有同等的感情,但他至少應該回饋以同等的尊重。
他本來是這樣想的。
現在就很壞了,範斯起身,“不用做我的飯,我去看看雄父。”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乎過自己的雄父了,平時根本想不起來,他估計蒙德應該活不了很久了,但是至少今天還活著。他坐在神誌不清又奄奄一息的雄父麵前,隔著巨大的玻璃牆,有些出神。
蒙德是這個家族裏一個扭曲的異類,因此被抹去,如果說他是否留下了什麽難以抹去的東西,對範斯來說是有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隻蟲像範斯這樣透徹且長久的與蒙德糾纏過,最後他對雄父了解到像是對方的鏡子。
過得太久了,範斯已經有些忘記了他剛剛當上家主的時候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他讓蒙德給剛畢業的維奧萊特當試驗品,又不舍得讓雄父死得太快,每個日夜都要反複檢查雄父的身體數據。那時維爾西斯還在軍校,維奧萊特則抱著更甚於他的熱情。
這種狂熱的狀態總會褪去,時間可以衝淡一切,範斯始終堅信這一點。
直到他看到那條很舊的手帕,一隻雌蟲脆弱而單純的惦念,跨越了很多年,兜兜轉轉,最後還是落到他手裏。
或許他應該感動,又或者應該覺得很苦惱,但似乎都有又都不貼切,是一種被他刻意忽視了很久的欲望。
掌控,他一路走來刻意隱藏又始終貫徹的東西,蒙德教給他而他也學得最好的東西,正如他很早就說過的話,也是他最初默許樓雙信和維爾西斯結婚,最終也接納了樓雙信的原因。
如果坎貝爾家的蟲要和誰共度一生,那最好還是要能夠完全掌握在手心的。
掌控弟弟們的命運,讓他們不必走我的路;掌控權力與局勢,讓在乎的一切不再被掣肘;掌控雄父的生命與痛苦,讓過去的噩夢得以安寧;掌控別人眼中的我,好讓我始終站在安全的位置。
掌控欲,才是他們這個家族真正傳承的東西。維奧萊特和維爾西斯尚且如此,範斯隻會比他們嚴重得多。
這可太壞了,範斯看著塞繆爾抱著外套緊張又慌亂的樣子,他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但是不,他樂於把這一切說得欲蓋彌彰,看到對方為此手足無措、刻意掩飾的樣子,占有心神、掌控情緒,讓他有一種最切實的擁有感。
他分明說過很多次了,他不是什麽值得當做榜樣的蟲,甚至和那些塞繆爾殺死過的目標毫無區別,他們都是雄蟲,同樣偏激又卑劣,更何況是像他這樣地位的家主。
這種心情他沒有辦法跟弟弟們說,而不在這個家庭裏出來的蟲又無法理解,範斯也做不到對別的蟲這樣剖析自己。
說到底好端端的,為什麽冒出來這樣一個對他毫不設防,又對真心毫不掩蓋的蟲?為什麽積年累月地保存著一塊沒有價值的手帕?為什麽用那樣渴望又羞怯的眼神看著他卻別無所求?在很短暫的一瞬間他甚至共情了蒙德,是什麽樣的掌控欲讓他的雄父把原本讓所有蟲都豔羨的一切毀掉。
他甚至有種被氣笑的感覺,我說的話你聽懂了嗎?想明白了嗎?我說了,我不好,所以你早就應該走,因為這是唯一一次後悔的機會。你不能讓我開始渴望那樣穩定長久的感情,渴望被理解、被接受,卻對我毫不了解,隻有美麗的妄想。
當然這種情緒毫無道理,他早該明白塞繆爾是怎樣的蟲,那孩子的心思就是這麽簡單,怎麽能怪罪呢?
隻是為什麽蒙德能用最紳士最溫良的姿態贏得瑪爾迪的心,又為什麽一點一點變得偏執、暴怒、無法釋懷,蒙德所渴望的擁有,所期待的被包容被諒解被接納,範斯全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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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仍然認為雄父是個純粹的賤種,至少他不是故意故作姿態把蟲帶進火坑的。他不想用雄父的錯誤折磨自己,他隻是需要一個短暫的時間去思考自己接下來怎麽辦。
所以那時遞過外套的範斯最終什麽都沒明說,並且看著塞繆爾跑遠。
他會追上去的,不急於一時,得讓他先挖掉一塊腐肉才行。
範斯起身,靠近那塊玻璃,他的雄父已經沒有力氣回應他了,範斯打開門,走進去,盯著那隻已經看不出完整模樣的雄蟲,說,“我真的太恨你了。”
蒙德艱難地睜開眼,卻極罕見地嘴角上揚,他何嚐不了解自己的雄子,同樣能從隻言片語甚至一個眼神裏看懂範斯正在想什麽。哪怕自己在驚懼痛苦中被迫苟且了許多年但至少這一切對範斯來說也如影隨形。
既然範斯表現得如此深明大義,責任心強到不像他的孩子,執意要做一個保護者,那說明範斯要永遠直麵他。
他發出蒼老而刺耳的聲音,期待範斯將最深處的戾氣發泄在自己身上,然後再想方設法地吊住他的命,這樣他們就是最相似的怪物,但範斯看著他沉默了許久,最後蹲在他麵前。
“我真的太恨你了。”範斯重複了一遍,接著說,“但該到此為止了。”
蒙德不懂,但是他發現範斯解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設施,甚至還有所有的禁錮,沒有等他爬起來,刀就捅進了他的胸膛。
範斯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沉靜,抵著刀柄毫不留情地摜進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笑了一聲,“你在妄想困住我嗎?”
“雄父,我想要新的生活了,你留在過去就好。”
我決不會重蹈你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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