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強行開機的若誠還沒有完全清醒，就像是一條被困在網兜裏的遊魚，掙脫不開，卻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任人宰割的處境。
    但她毫不在意。
    她習慣性地將唯一能活動的手指搭在烏克娜娜的腿上，好似這樣就能汲取到一絲安慰和支持自己堅持的動力。
    幻境中的小若誠在發光，而現實中的若誠則是利用月之星能量，先前將【拘魂線】全部逼迫到眼睛裏的操作，盡可能地在自己新的眼睛重新長出來之前，將體內的暗黑能量趕出去。
    哪怕這個操作會不停融化她還未重新長成的眼球......
    對於若誠來說，這樣的做法沒有什麽需要在意的，但是烏克娜娜和烏拉拉快要被她嚇死了。
    饒是烏克娜娜見過盧則的那一堆失敗的實驗體，也不敢說自己對於若誠的眼睛不停融化又恢複，轉瞬間再度化為一灘黑水從眼眶裏流出來這件事，能夠做到無動於衷。
    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實際上兩人已經被嚇得腦袋都一片空白了。
    若誠體內沒有足夠的駛卷使能量支持身體運轉，就算烏拉拉願意繼續借給她奈亞能量，她也做不到無所限製地使用它們。
    幻境中。
    還沒有恢複意識的小若誠被銀白護盾重新包裹其中，被帶著重新回到破碎的天空之下。
    猩紅的夜色如同現實中若誠瞳孔中的紅色十字一般攝人心魄。
    她好像能聽見誰的呼喚。
    又好像什麽都聽不清楚。
    全身的麻木與疼痛在緩緩消退，隻有那雙眼睛，難受得讓她不由地在半空中蜷縮起來。
    破碎的月亮仍然掛在夜幕之上。
    那是若誠最深的夢魘。
    不知道是哪一段出現的記憶，突然同這個夜色重疊，小若誠好像可以聽見誰在痛呼，但還沒有等她全部聽清楚，聲音就再次消失不見。
    她隻依稀記得，那個聲音在說：
    “好難受！”
    “我好痛苦！”
    “救救我！”
    小若誠的心髒揪疼得厲害，即使聲音已經消散，也無法阻止那聲音中的情緒扯痛了她的靈魂。
    她的眼睛不自覺地再度流下血淚，沒有眼球的眼眶中盛滿了同地麵池子裏的黑水如出一轍的液體，卻沒有絲毫跟隨血淚外溢的跡象。
    小若誠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但眼睛裏的東西就像是蛛網一樣貼附著眼眶，它們帶來無盡的灼痛，像是站在高處嘲諷地告訴她——
    她的眼睛，早已經融化。
    小若誠緩緩抬起手臂，雙手分別並指，繞著眼眶周圍撫摸，又試探著感受眼球的存在。
    在確定自己的感受無誤之時，她當機立斷，用力地將手指，深深戳進了自己的眼眶之中。
    黏膩而冰冷的觸感，讓她感覺自己正在攪動蛇分泌的粘液。
    小若誠將裏麵的黑色液體一點點掏出來，髒了滿手的黑水卻反而變得溫暖起來了。
    明明眼睛因為這些東西變得比火焰滾燙，可那些實物卻又冰冷異常，當它們滴落在手心中的時候是無比溫熱的。
    隻有小若誠眼睛裏的餘溫和眼前的迷蒙的世界在告訴她——
    她確實因為那些東西，瞎了。
    與此同時。
    若誠在短暫的昏迷過後再度醒來，她的嘴角詭異地上揚起來，“眼睛”緊緊盯著烏克娜娜的臉，整個人的氣質，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活死人一樣。
    她呆滯地睜著眼睛，眼窩中的血肉一遍遍融化重組，臉頰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些黑色的汙血，卻又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快速凍結成冰脫落。
    烏克娜娜率先感覺到若誠此刻的不對勁。
    她試探著低聲呼喚了一聲若誠的名字，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可以再次得到若誠溫柔的回應。
    這一次，甚至連回應都沒有了。
    “若誠，你還能，聽到我說話嗎？”
    烏克娜娜繼續嚐試著和若誠對話。
    而烏拉拉則輕輕拉了拉烏克娜娜的袖子，驚恐地指著若誠開始流出紅色血液的眼睛，顫聲道：
    “姐姐，我覺得，我們現在可能更需要大甜甜老師和藍寶。”
    還沒有等烏克娜娜回答，若誠就先兩人一步，艱難地發出了聲音。
    “為什麽......騙我......”
    “若誠？”
    烏克娜娜不明白若誠在說什麽，她們之間最多存在隱瞞或者知情不報，卻從來沒有騙過誰。
    “把姐姐還我......”
    “盧則......”
    若誠的聲音像是被砂紙摩擦過一樣嘔啞嘲哳，還伴隨著像是自嘲一般的輕笑聲，言語間帶著對盧則和自己，深深的怨恨憎惡的同時，還有無盡的，無可奈何的茫然。
    “盧則？姐姐，盧則是誰？”
    烏拉拉的眉頭皺了起來，她頭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烏克娜娜眯了眯眼，用手背隨意地擦掉臉上的眼淚。
    她不好和烏拉拉詳細解釋這個人是誰，但又不能什麽都不說。
    無論如何，盧則曾經就是若誠的噩夢，亦是那個讓她在牢籠中選擇自囚的罪魁禍首。
    “那個人，是若誠曾經在地球上生活的時候，無數次差點讓她死掉的凶手。”
    “若誠會有那樣混亂的性格和認知，這個人......功不可沒。”
    最後四個字說得烏克娜娜不禁咬牙切齒起來。
    她曾經和盧則短暫交手，在這裏除了若誠，沒人知道盧則這個人......到底有多麽變態。
    烏克娜娜摟著若誠，收緊手臂重新抱著她，她把自己的臉埋進若誠的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沉聲說：
    “烏拉拉，我現在沒有辦法帶若誠離開。”
    “至少，在若誠能聽得懂我說話之前，她不能離開這裏的結界。”
    “你身上還有多少能量藥水？”
    烏拉拉摸了摸口袋，把兩瓶能量藥水和一瓶無極能量藥水拿了出來。
    烏克娜娜隻拿了能量藥水，將無極能量藥水推了回去，說：
    “另一瓶你收好，不要再拿出來了。”
    烏拉拉緩緩將瓶子收了回來，猶豫道：
    “姐姐，你......可若誠她......”
    烏克娜娜搖了搖頭，強壓著心中的疼惜，果決而堅定地說：
    “我已經冷靜下來了，不會再亂來......若誠的眼睛沒關係，這隻是暫時的。隻要她之後還能用【追命】，就還能再看見。”
    “再不然......還有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