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章愣了好一會，其實他在回憶這個麵熟的男子，好像是有點熟悉的，但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
    “大人，是我啊，十年前的淮陽縣令，硬剛城外土匪，被土匪圍城，我堅守一個月……”
    楊成激動地訴說著他與龍章的相遇以及當年發生的事情，楊成是黃武三年的進士，考了兩次，耗費了六年光陰，才吊著車尾上了榜。
    按照往年的慣例，以他的成績，會被留任京都或者洛陽等地方做個小吏，亦或者被發配邊遠苦寒的地方做個小縣令，畢竟他沒有人脈。
    他的仕途可以說，一眼望到頭了。
    可皇武三年，正值先皇革新，打壓舊勢力，扶持新勢力，鞏固皇權的時候，於是他被任命為淮陽縣令。
    淮陽縣是個一級縣，人口超過八萬，又是魚米之鄉，縣內還有兩處鹽產，物產豐富。
    他到任後，為了報答聖恩，全身心投入到地方的治理中去了，經過幾個月時間的摸爬滾打，終於認識到地方豪強的厲害。
    他這個縣令，就是一個笑話，從上到下，都是陽奉陰違，地方權柄全部捏在豪強和名門望族手中。
    即便淮陽物產豐富，是魚米之鄉，可底層百姓的生活，一言難盡，經過幾個月的走訪，楊成都快瘋了。
    百姓家裏一年的收成，兩成交了賦稅，四成被豪強拿走，兩成上交附近的宗門，求他們保護，隻剩下那兩成口糧，苦苦求活。
    而有時候，就那僅剩的兩成，也會被地痞無賴搜刮或者搶走，然後那些所謂的名門望族讓他們背上巨額債務，賣兒賣女，最終一無所有，成為路邊的一堆枯骨。
    楊成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出生，他父親就是被當地的地主給活活打死，他見不得這種事情，但想要成為真正的一縣之令，何其艱難。
    他在任上，慢慢地培養自己的班底，想各種辦法，兩年時間，他處理了淮陽縣內所有地痞流氓。
    隨後，他把目標放在那些豪強身上，可牽一發而動全身，他隻是動了一家豪強，就遭到了淮陽縣所有人的反對，甚至有人將折子遞到了郡守大人那裏，誣陷他貪贓枉法，濫用職權。
    好在郡守是個好官，給他說了許多的彎彎繞繞，讓他不要再去碰那些人了，否則就連他都沒辦法，除非你是皇帝派來的欽差。
    或者你在京城有人，還得是三省六部一把手才行。
    楊成年輕氣盛，就是不信邪，回到縣裏，直接以那家豪強偷稅為由，全部下獄，隨後直接一個勢力接著一個勢力抄家。
    一時間，淮陽縣人心惶惶，而楊成也遭到了數次刺殺，有一次差點就沒命了。
    縣內名門望族和豪強們聯合抵製楊成的政策，聯合城外的土匪和宗門，直接就把縣城給圍了起來，要將楊成徹底弄死。
    楊成得到消息後，馬上組織了縣裏輕壯，連夜拿下了城內豪強的家，就此開始守城。
    淮陽縣造反的事情終於被捅到了禦前。
    不管什麽時候，造反都是頭等大事，何況還是淮陽這種魚米之鄉。
    先皇派遣隱龍衛去處理這件事，而前往處理這件事的人，正好就是龍章。
    他帶著隱龍衛的人，調動了三千當地駐守的大軍，直接滅了那群土匪。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根本就不是土匪，而是城外豪強們和宗門勾結，組織的亡命之徒。
    龍章滅了土匪，還把楊成的家人從土匪手中救了出來。
    這次守城之戰，楊成的兩個哥哥戰死，親戚更是死了無數，好在楊成被提拔了，到了洛陽做了京官。
    很快，就被人給報複了，遭到了禦史的彈劾，替人背了黑鍋，下了獄。
    不過很快，事情的轉機來了，案件被偵破，楊成無罪釋放，其實這都是先皇和朝臣們的爭鬥。
    而此時，先皇已經不管政務了，全權交給了武曌，但武曌卻是將手伸向了軍隊，尤其是武家開始在軍中培養心腹，當時的洛陽軍團，就是武家人在掌控。
    龍章得到密旨，便將楊成安排到武曌身邊，被上官婉兒看重，最後成功進入了武曌的視線。
    楊成棄文從武，成為了洛陽軍團的一個參軍，最後因為虎牢關之戰，成功晉升為洛陽軍團的督軍。
    不過，從此之後，先皇似乎也忘記了，龍章就更忘記了還安排了這麽一號人在洛陽軍團。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剛正不阿的縣令。”
    “你叫什麽來著？”
    “屬下叫楊成，此前是洛陽軍團的督軍。”楊成連忙回答。
    隻是現在龍章能救自己的命嗎？
    他就怕龍章因為身份問題，不肯認他，那麽他就完犢子了，所以他盡量長話短說，將自己有用的地方說出來。
    洛陽軍團的督軍，目前還是很有價值的。
    聽到楊成目前是洛陽軍團的參軍，還被綁著出來了，龍章的臉都黑了。
    因為現在進攻長安城的軍隊，正是洛陽軍團，你小子這不是在造反嗎？
    你可害死老子了。
    “老子想殺了你，你敢帶著洛陽軍團打長安城，你他媽有幾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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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冤枉啊，屬下不知道您是陛下的人！”
    “屬下一直在等您，我已經掌控了洛陽軍團一半的人馬，就是不知道如何聯絡你！”
    “這幾天，屬下的身份被太後娘娘察覺了，所以她也要殺了屬下，掌控洛陽軍團。”
    “大人，現在隻有您能證明屬下的身份了！”
    “屬下已經投降了，陛下不相信，要砍了屬下！”
    “大人，我還很有用，救我……”
    龍章心情複雜，沉默了片刻，道：“你們先別砍他，我去見陛下！”
    龍章從外麵疾步走入屋子，跪在地上便拜：“陛下，臣幹了一件蠢事，還請陛下治罪。”
    李謹正在詢問將士們傷亡情況，就見龍章走了進來，跪在地上請罪。
    李謹好奇，這家夥看著很精明，怎麽會幹蠢事？
    “說來聽聽……”
    “陛下，剛才你推出去的那人，是自己人！”
    李謹猛然站了起來，眼前明亮，心中大喜，剛才還有些失望，城下兩千老兵不能為他所用。
    就這樣殺了，實在是令他痛心疾首。
    “怎麽回事？”
    龍章拱手道：“是這樣的……”
    龍章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李謹有些唏噓：“此人倒是有些本事。”
    “不過，十年不曾聯絡，你可知此人忠心？”
    龍章沉默了，人心隔肚皮，這誰敢打包票？
    李謹站起來，來回走動，最後道：“此人對朕有大用，讓他進來。”
    片刻後，楊成哭著趴在地上表忠心。
    不過，李謹卻不敢完全信任他，交給他一個艱巨的任務，楊成不是說他掌控了一半洛陽軍團嗎，那就讓他招降。
    若招降成功了，那這次守城將會變成自己主動出擊。
    楊成也欣然答應，願意冒險去招降。
    長安城上放下了雲梯，趁著夜色掩護，終於將僅剩的兩千洛陽軍團先鋒送入了城內。
    夜色朦朧。
    武曌獨自坐在昏暗的油燈下，臉色很難看，
    旁邊的上官婉兒正在收拾被撒了一地的飯食，武曌從未發過這麽大的脾氣，這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殺了兩個官員，把她最喜歡的甜品狠狠地砸在地上，就連先皇送她的玉鐲都摔了個粉碎。
    眼看著時間已經過了子時，外麵軍中依舊沒有傳回來其他好消息。
    上官婉兒重新弄了一碗麵，小心翼翼地來到身邊武曌身邊：“娘娘，您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還是先吃點吧！”
    “楊成叛變，但他手中隻有那點先鋒兵，洛陽軍團還在咱們手中捏著呢！”
    “東城失敗，太子肯定是把全部力量放在東城了，其他門守備肯定不行，長安城被攻破，這是遲早的事情，太子沒有那麽大的能耐……”
    武曌冷聲道：“本宮倒是不在乎洛陽軍團死活，也不在乎楊成投敵的事情，本宮在想，太子是如何默默無聞地就積攢了這麽龐大的力量。”
    “本宮氣的是先帝，這個人麵獸心的東西，他既然讓本宮參政，卻還處處防著本宮，一張床上睡了那麽多年，他卻不信任本宮！”
    “太子身邊的九品戰力，絕對是先帝留下來的。”
    上官婉兒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勸慰。
    就在這個時候，消息又傳來了。
    “娘娘，其他城門的消息……”上官婉兒將消息交給武曌，快速閃到了一邊，免得遭了橫禍。
    武曌看完之後，果然火冒三丈。
    “黃軍石是廢物，就連鄭國公也是廢物嗎？”
    “本宮給他五萬大軍，就連本宮身邊的侍衛都給他了，他卻連一座城門都攻不下，到了現在，還在向本宮哭窮？”
    三萬洛陽軍團，加上雜七雜八的軍隊，足足超過五萬了，鄭國公程雄和黃石軍兩個名將，竟然把仗打成了這樣，任誰都會被氣炸。
    長安城內滿打滿算，兩萬軍隊撐死了。
    可這兩人進攻了一天，損兵折將不說，連城門都沒靠近。
    自己七個九品折在城門下，五萬大軍，目前隻有三萬多了，損失之慘重，她都覺得，這軍報有誤。
    “準備一下，明天本宮親自獨戰！”
    武曌站了起來，看樣子她不親自上，這場仗無法勝利了。
    武曌一邊往外走，一邊又吩咐上官婉兒道：“傳旨，讓所有勤王大軍，全部往長安城趕。”
    “同時聯絡長幾個公主的人，放出話去，誰能攻破長安城，活捉太子，本宮就立誰為太子，讓她繼位大乾帝位。”
    上官婉兒連忙道：“娘娘，萬萬不可，如此說的話，長公主那邊可能會將北境剩餘的十萬玄甲軍撤回來……”
    “到時候，沙丘海殘餘會卷土重來，燕趙兩國餘孽更是會造反……”
    武曌冷聲道：“攘外必先安內！”
    “內憂無法平定，何談外憂？”
    “本宮不是已經派遣隴右軍團北上了嘛！告訴許昌麾，就算打光了隴右軍，也決不能讓沙丘海殘餘踏入大乾境內一步。”
    “同時讓虎牢關守軍進駐燕趙兩國腹地，但凡有苗頭，立刻鎮壓，無需上報朝廷。”
    武曌回到了自己的莊園，又召來了一批將領，開始調兵遣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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