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德順還沒品出什麽來呢，楊揚清就先借機生事了。
    起因是楊揚清給皇帝獻藥，要皇帝殺了韓庭，第一回皇帝生了大氣動了大怒！
    但之後韓庭屢召拒不進宮，致使皇帝起了疑心，便稀裏糊塗地聽了楊揚清的話賜下毒酒。
    不知過了多久，韓庭還是暮氣沉沉，每每夜裏驚醒來，大口呼氣，總是深覺過往一切猶如夢幻泡影，自己好似做了一場大夢。
    他夢到自己孤孤單單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以與自己相依為命的人，那人很好很好，他很喜歡，可是有個惡魔見不得他們幸福美滿，硬生生地把他們拆開了，讓他們猶如陰陽兩隔，讓他又變回了以往的孤孤零零的一個人。
    惡魔。
    果然是惡魔。
    惡魔看不過去，私下真的讓人給韓庭下了藥。
    坐在最高位置的人不一定就是掌權者，或者說手握重柄的人不一定就是天生的真龍天子。
    因為可能像那個人一樣，是靠殺兄弑父謀朝篡位坐上這個位置的。
    皇帝還是怕了。
    韓庭暗自與皇帝較勁多日，知曉皇帝可能容不得他，但沒想到會這麽快。
    此次他還算命大，那藥沒讓他死成。
    而在他聽了梁伯的話進宮服軟之後，皇帝也懸崖勒馬，沒再生事，畢竟北疆戰事離不開韓庭。
    帝京的日子就這麽相安無事地過著。
    初秋，北地大雁排成一行，自遼遠長空劃過，飛向溫暖的南方。
    林知坐在暗衛營涼亭裏，攏了攏身上的衣裳，才曲指敲了敲桌麵，道，“楊澈要殺韓庭。”
    曾永忠嗤笑一聲，說，“是皇帝要殺他。”
    林知驚疑道：“將軍知道？”
    曾永忠淡然地點點頭，“嗯。”
    林知還是訝異，“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那個楊澈向皇帝進言時，我就知道了。他是想借皇帝之手除掉韓庭。”曾永忠撚著杯子說著。
    但這個消息太匪夷所思了，皇帝向來盛寵齊王，就是登基時也從未疑心過他會奪權。
    所以林知質疑地問，“皇帝……皇帝怎麽會允許？”
    “剛開始時他是不允許，可若是韓庭恰巧也有不臣之心呢？”
    曾永忠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絲毫不遮掩對皇帝的不屑與嘲諷。
    林知神情淡然，問，“韓庭要是有不臣之心，他早就當不成皇帝了，怎麽會到現在才起疑？”
    “他屢召韓庭進宮，韓庭都置若罔聞。”
    曾永忠懶懶地將長腿搭在一旁的護欄上，百無聊賴地說，“你也知道，這個皇帝，向來心眼比針還小。”
    但皇帝夜裏睡不安穩，總覺得皇位不穩。
    自上回星舒上言，不宜再早殺戮之後，皇帝是歇息了一段時間，將周家的事給擱置了下來，可近來又蠢蠢欲動了。
    戰事起時，皇帝後悔聽信楊揚清的教唆，責難韓庭，因為這件事責罵了楊揚清好大一通，並明令禁止不許楊揚清再提戕害韓庭的事。
    楊揚清消停了幾日，也就短短幾日，他又起了別的心思。
    皇家貴胄殺不得，那商人賤賈總可以了吧。
    如今勢力最大，又最拉攏不了的，便是周家了。
    不能收為己用，那就是敵人。
    不出意外地，周家主係被屠殺了。
    那夜屠戮之後，火光接天，陰霾籠罩了天空，空氣都被撕裂，鮮紅的血染濺起三尺，紅了門檻，紅了地板，紅了眼睛……
    是紅的嗎？是嗎？
    是紅的！都是紅的！隻有紅！隻剩下紅！！！
    冷風在低泣，彎月在獰笑，似報了仇雪了恨，一切盡顯惡毒，一切都是那麽的惡毒。
    主臥大廳都是殘肢斷骸，刮過帶著濃重血腥味的風，滿目瘡痍，忽而血光閃現。
    又是紅！誰來救救我！啊！
    小孩子看見了，惡魔伸手拉他，他不辨善惡，但心底的恐懼還是讓他嚎啕大哭，“娘——！我不要被帶走！”
    娘親沒有來救他，為什麽？為什麽娘親不來救他？
    他不知道他娘親已經被殺了！他隻會不住地哭喊。
    老人說惡魔吃孩子的，這讓人不寒而栗！
    終於，惡魔的手從黑暗中伸出，伸向了他！“哢嚓”一聲，哪管他是不是獵殺名單裏的一個。
    惡魔連心腸都是黑的，他們不怕黑暗，他們從黑暗中出來，又縮回黑暗裏去，隻要是暗淡處，就有他們的蔓延。
    他們滲透在黑暗中，黑暗也大方地包裹住他們。
    這邊殺完最後一個，已經沒有鮮活生命了，他們退回願意為他們提供遮掩的黑暗領地，然後將魔爪伸向別處，伸向遠方……
    夜涼如水，涼意直透人心，人心啊！
    人心，惡魔有嗎？
    笑話！人心是紅的，紅的！惡魔是黑的，惡魔怎麽會有人心？
    惡魔沒有心！沒有！
    周家上下主仆無論男女老少，一刻鍾內皆斃命！那群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烈焰騰空，火勢迅猛，在惡魔的縱容下，連火都肆無忌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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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是紅的！火是紅的！啊！紅的啊！紅的……一人喃喃，無數人喃喃。
    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問：紅是什麽？
    經驗豐富的老人很樂意為他們解答：紅，是死神的召喚。
    火舌吞噬一切，噝噝怪叫著，惹人頭皮發麻……
    火張著它的爪牙，拖拉扯拽著那些向外爬的人……
    火張著血盆大口，吞食一切無辜的人……
    火海葬生者已矣，親眼目睹者心有餘悸。見識過這一慘狀的人都不敢輕易提及。
    茶館說書的緘默不言，街頭八婆閉口不語。
    但不說，不代表沒有看法。
    人們無不想到周家世代賢良，在他們治下，周州是大雲最富庶的大州，商賈雲集，群賢畢至，老少安居，青壯樂業，治理有方，何其安固穩定！
    怎麽一夕之間就沒了？
    人們在猜測的同時無不扼腕歎息，特別是受過周家扶助的人。
    對了，周家幾代盡忠職守，盡的是穆風帝林氏，守的是風朝天下，所以雲皇容不下？可是韓氏篡位至今，周家仍舊勤勤懇懇兢兢業業，打理好本州事宜，照舊救濟流離顛沛的黎民百姓啊，菩薩心腸昭彰，天地莫不為之動容，韓氏怎就容不下？！！
    “王爺，”至明也被皇帝的做派震驚地不知該如何開口。
    “說。”
    至明忍著發麻的頭皮，說：“周家主係七十一口昨夜被屠戮了個幹淨，情狀甚是慘烈。”
    韓庭震驚抬頭，沉聲問，“他做的？”
    “那手法，除了那位，屬下想不出還能有誰。”至明已經帶了些脾氣了，那人如此為君，簡直是太暴虐無道了！
    韓庭微皺眉，“想不到那就去查！我要確切的消息。”
    “是。”至明梗著頭皮應下，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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