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床鋪讓小鹿很不習慣。
    她仿佛回到了伊法被閃電鳥重創後離去的沉重日子，少女試著蜷縮進鬆軟的被窩，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安全感。
    伊法的狀態一定還危險，但自己仍然沒有明確的進展……
    這個夜晚十分難熬，小鹿的睡眠斷斷續續，在憂慮和糾葛中終於抵達黎明。
    心靈世界的伊法在床邊打了個地鋪，她昨晚淩晨兩點才睡下，但看上去睡眠質量相當不錯。
    從枕被的間隙望向安寧的沙奈朵，一團複雜的情緒在小鹿的心底升起。
    心靈世界伊法沒有要求同枕共眠的慶幸……
    沒有“伊法”陪在自己身邊的遺憾……
    麵前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上午。
    天氣很好，陽光將房間內照得亮堂。
    心靈世界的伊法正在廚房準備早餐，小鹿從床上翻身而下，瞬間察覺到了視野角落的一處異常。
    那是一個小黑點，毫無立體感的小黑點。
    就像和眼前的世界不在同一圖層般，它突兀地出現在一張海報上方，膨脹，旋轉，然後消失……徹底帶走了海報中男主角的臉。
    “伊法？……這個。”
    小鹿試探著問道。
    “嗯？”
    沙奈朵從廚房中探出半個身體。
    “哦~寶可裝甲zero最終篇，雖然劇本水平一般，但確實是不錯的粉絲向續作。”
    她看不到海報上的空洞？
    小鹿警覺起來。
    也許這就是這片心靈世界正在瓦解的征兆，雖然與外界時間流速不同，但並不是完全的停滯。
    得加速了……
    早餐過後，小鹿提出想要伊法帶她讀書。
    心靈世界的伊法自然歡喜地應下，在少女有意的引導下，一同翻看起曆史與地理相關的科普讀物。
    地區割裂時期，第一次寶可夢世界大戰，第二次寶可夢世界大戰，聯盟建立，大會舉辦……
    世界觀大體一致，不過也有奇怪的地方。
    小鹿了解到，她當前身處的城市是關都地區的朱海，是一座世界聞名的沿海宜居城市。
    關都有這座城市嗎？
    少女仔細想了想，她的記憶力很出色，但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畢竟這裏是伊法的心靈世界，說不定隻是對方隨便幻想出來的……
    “世界真大，不是嗎？”
    為小鹿一個個介紹景點的伊法突然感歎了一句，語氣幽幽。
    “伊法想去看看嗎？”
    小鹿抬起頭，輕聲問道。
    這種展開有些俗套呢，想去看海什麽的……
    “沒必要……”
    伊法擠出一個微笑，搖了搖頭。
    “這裏就是沿海城市，走兩步就能看到旅遊宣傳裏的海灘，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望著少女的臉龐，沙奈朵似乎想到了什麽，表情有些難看。
    她的雙手攥在一起，快速補充道：
    “所以說，其實不需要外麵的世界呢，那些景點真正去看肯定也都平平無奇……”
    麵對著滿臉茫然的小鹿，伊法咬了咬牙。
    “請相信我！就算隻在這裏，我也可以把你照顧得很好！也可以幫你找回記憶！”
    “就算隻在這裏……”
    抵觸外麵的世界？是不想去，還是不能去？
    小鹿心底有些狐疑，但為了增進信任，她還是乖巧地點了下頭：
    “嗯。”
    ……
    讀書環節結束後，緊接著進入的是遊戲時間。
    伊法的電腦裏存有不少單機遊戲，其中有許多是有聯機玩法的，於是她從電腦桌的抽屜中翻出了一台平板。
    她們選擇的是一款沙盒生存建造遊戲，根據伊法的說法，被她加裝了許多od的這款遊戲包羅萬象，也許能有某一點能觸及小鹿的回憶。
    “伊法，胡蘿卜在哪裏？”
    “在倉庫！哦，倉庫的話……你跟著我。”
    “秘密……通道？”
    “還有陷阱！這樣就不可能有小偷能找得到啦！”
    伊法有別的聯機的朋友嗎？
    小鹿感到奇怪。
    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玩的話，把倉庫建的這麽隱蔽還布上陷阱有什麽意義？晚上刷新的寶可夢怪物又不會盜竊……
    一直玩到中午，吃過午餐後，心靈世界的伊法開始了話題問答。
    小鹿應對地很輕鬆，做出的反應半真半假，隻要不說出具體的信息，就能一直裝作失憶的病人。
    休息，一起躺在地毯上聽歌……很快，又臨近黃昏。
    家裏多了個需要照顧的少女，心靈世界的伊法決定出門多買點食物填補空蕩的冰箱。臨走之前，她又翻出一台老手機充上電，從自己攜帶的手機中分出一張電話卡。
    這樣，出門的她就能和家裏的小鹿保持聯係了。
    望著手機中伊法發給自己的消息，表情包靈動可愛，小鹿的臉上卻波瀾不驚。
    她忽有所感地回過頭，發現窗戶上又出現了和早上如出一轍的小黑點，吞沒掉青綠色的盆栽。
    沉默，少女在房間中轉了一圈，檢查了每個角落，又在浴室的水龍頭下找到了一致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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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嘩啦……
    水流從空洞流出，似乎不受影響，按照心靈世界的運行邏輯，海報還在，盆栽還在，水龍頭還在……隻是作為外來者的小鹿看不到它們。
    少女收回了手。
    她的直覺告訴她，最好也不要貿然觸碰空洞……
    心靈世界的伊法回來得很快，小鹿坐回了床邊，一副從沒有亂走亂走的樣子。
    豐盛的晚餐過後，又到了通過海報介紹作品的環節。
    少女和沙奈朵並肩坐在房間的中央，就像坐在夏日的曠野，牆壁上的各色海報就像天空中的滿天繁星……
    有時心靈世界的伊法會詢問小鹿的看法，少女並不總是掩飾，偶爾也會認真地和身邊的人討論劇中的人物。
    說累了，就暫時安靜下來，躺在地毯上休息。
    小鹿知道身旁的沙奈朵一直在嚐試看著自己，但每當她轉過頭主動對上視線，心靈世界的伊法又會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
    如此，又到深夜。
    “好像沒什麽進展呢……”
    伊法皺著眉頭，伸了個懶腰。
    接著，她向少女露出歉意的一笑：
    “我低估了小鹿的症狀……這可能會是一場漫長的馬拉鬆。”
    小鹿注視著沙奈朵，輕輕點頭。
    “沒關係……我相信伊法。”
    這是對心靈世界伊法所做一切的回應。
    簡單的一句話似乎擊穿了沙奈朵內心的某樣事物，讓她怔在原地，瞳孔中晶光流轉，久久無言。
    “那個！”
    心靈世界的伊法下定了決心，緊緊握住少女的雙手。
    “小鹿願意，在這裏長期生活下去嗎？”
    她真誠地凝望著麵前的少女。
    “如果小鹿信任我的話，如果小鹿不討厭我的話……”
    “我發誓！我會好好照顧你！就像當做我的妹妹一樣！”
    “我們一起讀書，一起演奏，一起聊天，我會學更多的菜式，給你買你喜歡的衣服……”
    我會一直保護你，一直陪在你身邊……”
    “永遠……”
    被抓住雙手的小鹿覺得自己會出於本能地想要抽出……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毫無反應。
    直視那雙緋紅色的瞳孔，小鹿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邪惡的猜想。
    以會留在這裏為誘餌，麵前的伊法估計什麽都願意為自己做吧？
    罪惡感啃噬著少女的心靈。
    明明麵前的沙奈朵根本不是記憶中的同伴，但偏偏又那麽想像，某個習慣性的動作，某個習慣性的想法……都會帶出小鹿珍藏在心底的種種回憶。
    簡直就像真正伊法某一麵的化身……
    要欺騙這樣的伊法，要利用這樣的伊法……
    小鹿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眼前的場景飛速變幻，噪點，雜亂的色塊再度入侵她的視野。緊握著自己雙手的沙奈朵，也在這一刻變成了現實中被洞穿胸口的伊法。
    鮮血淌下手臂，順著相連的彼此，滲入小鹿的指間。
    血腥味撲麵而來，無比真實……
    精神的鏈接並不總是穩定，當瀕死邊緣的真正伊法意識出現波動時，現實與心靈交織的幻象就會浮現在小鹿的眼前。
    心髒仿佛被錐子洞穿，少女清楚自己別無選擇，字句中仿佛摻雜著漏風的響聲。
    “我願意……”
    “姐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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