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
    九月的棉田像落了場細雪，雲朵似的棉桃擠滿枝頭。
    棉花地裏，顧得地正帶著他的種植隊伍在地裏采摘棉花。
    棉桃已經全都綻開。
    羅寡婦腰間挎著竹籃穿梭壟間，手指抓住棉花輕輕一拽，雪白的棉絮便撲進掌心。
    她雙手交替，采摘起來極快。
    待竹籃裏裝滿了棉花，她就穿過棉花地，來到田壟邊。
    那裏有放著不少空麻袋，當然裝滿棉花的麻袋也有不少。
    顧洲遠剛剛也跟著人群體驗了一把摘棉花的感覺。
    這一會兒，他正在田壟邊上偷懶。
    他躺在裝滿棉花的麻袋上，軟乎乎的睡著挺舒服的。
    鼻尖全是棉花那吸飽陽光的好聞氣息。
    他無比放鬆，不一會兒已然熟睡了過去。
    羅寡婦見顧洲遠在這裏睡覺，她腳步都放輕了，生怕打擾到他。
    顧得地也拎著一大兜子棉花走了過來，他嫌籃子裝的少，改用了布兜。
    “羅嫂子······”
    “噓······”
    顧得地剛開口，羅寡婦便在唇邊豎起食指。
    她指了指睡著的顧洲遠，慢慢用口型道：“小遠累了，別吵到他了。”
    這一個月，村子裏的大事小情全都要小遠拿主意，可把他給忙壞了。
    想這樣悠閑地睡上一個晌午覺，怕都不容易。
    顧得地輕輕點頭，示意羅寡婦到一邊說話。
    兩人走到另一處田埂處，顧得地道：“今天下來能把棉花全都采摘完嗎？”
    “能！”羅寡婦道，“估計不用到太陽下山，就能全都收完。”
    顧得地抹一把汗水，感慨道：“總算沒把這事兒搞砸了。”
    他是第一次種植棉花，也沒聽說過有誰種過棉花。
    從打棉花缽育苗，到給植株打岔，再到施肥，捉蟲······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根據書上的方法自己摸索出來的，獨屬於適合大同村的一套種植方法。
    手底下的人不懂都會來問他，他碰到難題，隻能自己埋頭琢磨。
    因為小遠也沒種過棉花。
    他知道種植棉花的意義，這也讓他更感受到壓力。
    好在現在他精心照料的棉花終於全部獲得豐收，他這才真正放鬆下來。
    “誰能想到這棉花最後竟能長成這毛茸茸的樣子，看起來就比蘆花柳絮暖和！”羅寡婦手裏拿著一朵棉花，輕輕摩挲著，感受著指尖的柔軟。
    “棉花可不止替代蘆花柳絮那麽簡單！”顧洲遠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小遠，”羅寡婦愧疚道，“是不是我們吵醒你了？”
    顧洲遠搖頭，他一指剛剛睡覺的地方，無奈道：“跟你們沒關係，你看那動靜我還能睡著嗎？”
    羅寡婦跟顧得地兩人扭頭看過去，頓時恍然。
    隻見熊二跟二柱正把地上裝滿棉花的口袋往騾車上裝。
    顧洲遠剛剛所睡的麻袋已然不見了。
    想來小遠是被熊二他倆給薅起來的！
    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大家都知道熊二是個一根筋。
    羅寡婦忍住笑問道：“小遠你剛剛說，棉花除了填充被子還有冬衣，還能做什麽？”
    顧洲遠跟顧得地對視一眼，然後顧得地開口道：“還可以紡成棉線，織成棉布，做成棉衣！”
    羅寡婦一下子愣住了，對啊，棉花可以扯成絲，那就跟蠶絲苧麻一樣，能紡線織布！
    她怎麽就沒想到呢？
    這棉花細膩柔軟，做出來的衣裳肯定比麻布衣裳要舒服多了。
    而且苧麻紡成麻線工序複雜，剝麻、漚製、脫膠······一套工序下來耗時耗力。
    棉花則要簡單許多，這軟綿綿的棉朵，隻要去掉棉籽，應該就能直接紡線了！
    木薯讓村民不再挨餓，現在又有了棉花，大家夥以後便不用受凍。
    小遠不愧是受神仙點撥過的神人，他便是專門解救她們這些窮人來的！
    羅寡婦目中含淚，看著顧洲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傍晚，顧洲遠讓人把攤曬著的棉花全都裝回麻袋中。
    然後全都堆放在庫房裏。
    提一句，這一個月之間，他家又蓋了個很大的庫房。
    而朝廷承諾的“濟世坊”宅邸，卻還在打地基。
    這就是私人承包地的施工隊跟吃公家飯的工程隊，他倆最直觀的區別。
    幸虧顧洲遠不等著這房子成親，要不然照著郡城工房造房子的這墨跡勁兒，丈母娘非慫恿閨女另嫁別家不可！
    現在天氣好，棉花曬上兩個太陽就可以安排人剝籽了。
    “顧縣子！”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打破顧洲遠的思緒。
    “嚇我一跳！原來是趙先生跟蘇先生啊！”顧洲遠扭頭笑道。
    來人正是趙雲瀾跟蘇汐月。
    誰都想不到，侯縣令給大同村找來的女先生，竟是這兩個年輕小姑娘。
    顧洲遠開始也提出過質疑。
    後來趙雲瀾展示了一下她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
    她甚至還會騎射武藝跟刺繡製香之類的技藝。
    這著實讓顧洲遠大吃一驚，這般人才，來大同村當個教書先生，當真是屈才了。
    有了趙雲瀾的展示，蘇汐月都不用做些什麽來證明自己，顧洲遠便像接待貴賓一樣，把她倆給安排在學校裏專門留著的先生宿舍裏。
    棉花采摘已經持續了兩天了，趙雲瀾全都看在眼裏。
    以她的見識，自然是知道棉花的重要性的。
    “棉花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上報給朝廷啊？”趙雲瀾不解道。
    顧洲遠問道：“知道為什麽種棉花的田地叫試驗田嗎？”
    趙雲瀾蹙眉思索著，沒有回答他。
    顧洲遠笑道：“因為這東西是第一次種植，誰也不知道能不能種成功。”
    “哪怕是種植成功之後，也要經過驗證，看看是不是真的能起到預想中那樣的效果。”
    “未經驗證的東西我直接上報朝廷請功？萬一出了紕漏治我一個欺君之罪事小。”
    “要是因此導致陛下製定的國策跑偏，動搖大乾根基事大啊！”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述，讓趙雲瀾都有些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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