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蜉蝣哎我可太超然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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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順著瓦縫滴落,在陶碗裏敲出清越的聲響。
    徐行仰麵躺著,數著這天然的更漏。
    一滴、兩滴......數到第七滴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就像小時候被逼著紮馬步,數著道觀屋簷上的瓦片等待結束。
    那是一種對自己做的事情感到迷茫時才有的消解。
    "還沒睡?"
    守明的聲音隔著板壁傳來,混著翻動書頁的沙沙聲。
    徐行望著房梁上結網的蜘蛛:
    "師兄看過《傳習錄》嗎?"
    "看過幾頁。"
    老道的聲音帶著笑意:
    "不過我文化水平不夠,前麵沒嚼懂就沒往下看了。"
    徐行愣住,本以為老道的豁達是來自通讀經典而悟出的通透,卻不想對方不過是粗讀了個開頭。
    他突然有些自嘲,自己日夜啃讀古籍,試圖從字裏行間尋得大道。
    到頭來,竟不如守明這般順其自然、隨性而為活得明白。
    原來真正的智慧,或許從來不在書頁間,而在生活的點滴與本心之中。
    書頁間的道理。
    說到底還是假借他人的感悟。
    你自己從未真正經曆過,又怎能真正感同身受?
    … …
    晨光微熹時,徐行已經坐在門檻上削木楔。
    斧刃劃過樟木,卷曲的木屑散發著辛辣的香氣。
    守明蹲在旁邊搗藥,石臼與杵棒碰撞的悶響驚走了偷食的麻雀。
    "昨天那重樓,"守明突然開口,"我曬在閣樓了。"
    徐行的手頓了頓。
    重樓解毒,但過量會麻痹經脈。
    老道似乎是看出來了什麽?
    "你身上的傷… …"
    守明搗藥的節奏不變:
    "再拖就真留下病根了。"
    木楔"哢"地劈成兩半。
    徐行望著掌心的老繭,忽然笑了:
    "師兄什麽時候把出來的脈?"
    "你喝醉那晚。"
    守明從石臼裏挖出青綠色的藥泥:
    "抱著酒壇子不撒手,一直嘟囔著什麽老不死的之類的。"
    山霧漫過院牆,將兩人的身影洇成水墨。
    徐行摩挲著木楔的斷麵,紋理間藏著細小的孔洞——就像他千瘡百孔的修行路。
    當初為複仇踏入此道。
    如今複仇的對象灰飛煙滅,反倒不知該往何處去了。
    他曾以鐧為誓,斬破血霧踏入腥風血雨。
    當複仇的執念化作灰燼,方驚覺自己站在名為“目的”的懸崖邊,腳下雲海翻湧,卻不知該墜落何方。
    白虹貫日的那刻。
    他終於讀懂天地至理——個體的鋒芒再利,也不過是驚鴻一瞥,在郭嘉機器意誌的浪潮裏,再高的修為都不過是浪花掙紮時的紋路。
    當初的熱血早已冷透,這修行路本就是為他人背負的枷鎖。
    如今枷鎖斷裂,反而不知何去何從。
    邪修自有郭嘉機器來製衡,又何必以己身作燈,照亮他人的因果?
    長生不老於他而言,不過是延長的困惑。
    誰能保證經年累月後,自己不會重蹈老不死的覆轍,生出虛妄的貪念?
    或許,這山野林間的清寂,才是命運最後的慈悲。
    他將心思埋入青苔,任歲月在掌心刻滿皺紋。
    在自我麻痹與頓悟之間,找到了與世界和解的方式——原來所謂修行,不過是學會在喧囂中沉默。
    在執念盡散後,做回天地間一粒自在的蜉蝣。
    “嘿,蜉蝣哎!我可太超然哉了吧。”
    … …
    ———————————————
    "今天我去趟鎮上。"
    守明包好藥餅:
    "李家的媳婦要生了。"
    徐行點點頭。
    他看著老道佝僂的背影消失在霧中,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喊道:
    "帶包鹽回來!"
    炊煙升起時,徐行正在補屋頂。
    潮濕的茅草貼著掌心,有種毛茸茸的癢。
    遠處傳來摩托車的突突聲,接著是守明沙啞的吆喝:
    "徐師弟!搭把手!"
    三輪車上堆著麻袋,最上麵躺著個麵色潮紅的年輕人。
    徐行的手指剛觸到對方額頭,就被那溫度燙得一縮——不是尋常發熱,皮膚下泛著熟悉的氣息。
    "鎮上衛生院擠不下了,說是症狀較輕讓回家休養。"
    守明喘著粗氣卸下麻袋:
    "上麵的消息,說是毒株又開始變異了,幾個月的時間就出現了好幾個亞種,雖然致死性弱了許多,但傳染性卻強了不止一籌,之前還是血氣不足的老年人容易感染,現在連年輕人都… …"
    年輕人突然抓住徐行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徐行看見他瞳孔裏浮動的細小血絲。
    不知道為何,又想起當時地下實驗室裏血瞳女孩兒的模樣。
    心中那股隱隱的刺痛感再一次襲來。
    屋簷下的陶碗突然炸裂,雨水混著瓷片濺在門檻上,宛如一朵猙獰的蓮花。
    定了定神。
    徐行將年輕人安置在偏房的竹榻上,指尖搭在他滾燙的腕間。
    脈象紊亂如麻,卻隱隱透著幾分熟悉的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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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取來曬幹的藥材,在石臼中細細研磨成粉。
    守明一直在旁邊做著輔助工作,有徐行在,他倒是樂的打著下手。
    "忍一忍。"
    徐行撚起銀針,在燭火上快速掠過:
    "這針下去會有些疼。"
    銀光閃過,三寸長的針已沒入年輕人合穀穴。
    對方悶哼一聲,皮膚下的紅紋竟肉眼可見地消退幾分。
    徐行指間不停。
    又連下七針,針尾微微震顫,如蜻蜓點水。
    換做之前以炁入針,或許年輕人不會有任何感覺。
    再看那針尾搖晃的頻率。
    一點兒也不像徐行之前用過的真正銀針,而更像是不鏽鋼的材質。
    隻是大家覺著本該如此,根本分辨不出其中差別。
    "外麵什麽情況啊?"
    "山外......"年輕人虛弱地開口:
    "城裏人都戴著口罩......現在一包口罩都賣上了天價......"
    徐行往陶罐裏倒入藥粉,藥汁頓時泛起青紫。
    他攪動藥匙的手微微一頓:
    "傳播得很快?"
    "咳咳......"
    年輕人咳出帶血絲的痰:
    "我們工地......一半人都倒了......要不是我機靈,當時就被抓去隔離了......"
    "......"
    徐行也不知道是該誇他機靈呢,還是該罵他傻逼。
    藥氣蒸騰中,徐行瞥見對方頸側浮現的蛛網狀血絲。
    他不動聲色地加重了銀針的力道:
    "有沒有聽說源頭在哪爆發的?"
    "不、不知道......"
    年輕人突然抽搐起來:
    "好像是說......最先從......南城開始的......反正新聞裏南城最嚴重。"
    徐行頓了頓,猛地按住年輕人狂跳的脈門。
    對方頓時昏睡過去。
    簷外雨聲漸急,陶罐裏的藥汁咕嘟作響,倒映出徐行茫然的麵容。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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