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碼頭的喧囂被厚重的金屬門隔斷。
    法倫推開一家掛著齒輪招牌的小飯館門，一股混雜著燉肉、機油和劣質煙草的氣息撲麵而來。
    店內光線昏暗，幾張油膩的鐵桌旁坐著幾個穿著工裝、沉默進食的技師。
    他隨意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點了一份招牌的“引擎燉肉”和硬麵包。
    食物粗糙，但熱量足夠。
    法倫機械地咀嚼著，目光落在窗外街道上偶爾經過的、身著深藍製服的奧坎波斯學員。
    他的思緒卻飄向了剛才那條狹窄冷巷。
    李昂。
    一個九黎族人出現在奧坎波斯，還擁有如此純粹淩厲的劍意……這並不讓法倫感到意外。
    周十二曾言九黎位麵淪陷，族人四散飄零，像他母親那樣流落他鄉甚至融入異族並非不可能。
    李昂的劍意雖然磅礴，卻少了九黎古劍術中那份源自血脈的蒼涼與蠻荒，更像是在異域被重新淬煉過的鋒芒。
    奧坎波斯吸納各族精英，一個流落至此的九黎後裔被發掘培養，合情合理。
    他出現在這裏，是巧合？還是代表了奧坎波斯更深層的意圖？
    法倫灌了口微澀的麥芽汽水，壓下心頭的疑慮。
    李昂的邀戰純粹是武者對同類的感應，與幽魂氏族之事暫時看不出關聯。
    一頓飯的時間，法倫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覆蓋了西區這個角落。
    煉金引擎的轟鳴、士兵的交談、學員間的低語……信息碎片流淌而過，卻沒有捕捉到一絲關於“意外傳送”、“空間波動”或“幽魂氏族”的異常。
    這裏彌漫的是秩序、力量和備戰的氣息，冰冷而直接，與他追尋的隱秘線索格格不入。
    “看來鋼渣裏淘不出金子。”法倫將最後一塊硬麵包塞進嘴裏，起身結賬。
    金屬硬幣落在櫃台上的聲音清脆。
    下一步，是最後的拚圖——北區。
    班船再次啟航，這次駛向島嶼的北端。
    隨著距離接近，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開始彌漫。海風似乎都變得更冷冽、更粗糲，帶著凍土的腥味。
    當船靠上北區碼頭時，眼前的景象讓法倫微微挑眉。
    與西區的鋼鐵森林、南區的盎然綠意、東區的冷硬堡壘都不同，北區……像是一個巨大的、臨時的部落營地。
    目之所及，幾乎沒有成型的建築。
    巨大、厚實的獸皮帳篷如同蘑菇般密密麻麻地紮根在冰冷的黑石地上，彼此相連，形成一片片低矮的群落。
    帳篷的支柱是粗大的原木或某種巨獸的腿骨，表麵刻滿了粗獷的圖騰紋路。
    帳篷之間，燃燒著篝火，鐵鍋裏燉煮著大塊看不清種類的肉，油脂滴落火中發出滋啦的聲響，濃鬱的肉香與皮革、汗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原始的、野性的氣息。
    穿著厚重獸皮、鑲著金屬片護甲或赤裸著上半身露出虯結肌肉和猙獰刺青的泰坦學院學員隨處可見。
    他們大多身材高大，眼神銳利，交談時聲音洪亮，帶著喉音濃重的北地口音。
    武器也五花八門，巨大的戰斧、沉重的圖騰柱、骨質的鏈枷隨意地靠在帳篷邊或插在地上。
    “果然是天險之地的風格……”法倫心中了然。
    北地環境惡劣，資源匱乏，常年與兩大帝國及其附屬勢力摩擦不斷，民風彪悍尚武，習慣這種隨時可以拔營遷移的部落式生活不足為奇。
    他之所以將泰坦學院列為懷疑對象，除了他們地處偏遠、行事風格狂野不羈外，更因為北地是少數幾個可能對兩大帝國秩序心懷強烈不滿、並有能力策劃大規模混亂的區域。
    攪亂大陸杯，嫁禍給東西帝國，對他們或許有利可圖。
    他不動聲色地融入這片粗獷的營地，步伐看似隨意，感官卻提升到極致。
    目光掃過那些篝火旁的身影，掠過帳篷上扭曲的圖騰，捕捉著空氣中的每一絲能量波動和對話片段。
    就在這時，幾個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們同樣身材高大，但不同於其他泰坦學員的狂放，這幾人透著一股陰沉的肅穆。
    他們赤裸著精壯的上半身，皮膚上塗抹著暗紅色的、意義不明的符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們臉上覆蓋的麵具——並非金屬或皮革，而像是某種經過特殊鞣製的暗色獸皮，邊緣粗糙，隻露出眼睛和鼻孔的位置。
    麵具上用慘白的顏料勾勒出扭曲的、非哭非笑的詭異表情，空洞的眼孔後，眼神麻木而冰冷。
    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根法杖，杖身是某種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木頭，頂端鑲嵌著不知名動物的頭骨或打磨過的巨大獸牙，散發著令人不適的陰冷波動。
    巫祭？薩滿？法倫的腳步未停，但心神瞬間鎖定。
    這種裝扮和氣息，與他接觸過的幽魂氏族那種死寂、怨毒的力量，隱隱有幾分神似之處。
    ‘師傅，’法倫在心中無聲發問，意念沉入腳下的陰影，‘這幾個戴麵具的，有幽魂那股味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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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子微微蠕動了一下，斯卡哈慵懶而帶著一絲審視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沒有……他們身上的力量更原始，更野蠻，像是……從血與骨的獻祭中榨取的野性之靈。’
    她頓了頓，似乎又仔細感知了片刻，才補充道‘……但還是有點奇怪。那股原始力量深處，似乎混雜了一絲極淡的、被強行縫合進去的雜質，不協調，像傷口上貼了塊異族的皮。很微弱，若非刻意探查幾乎忽略。’
    縫合的雜質？法倫眼神微凝。
    斯卡哈的感知應該不會出錯。
    這“雜質”會是什麽？是否與他懷疑的“意外傳送”有關？是泰坦學院自身的研究出了岔子，還是……有人將不屬於他們的力量偷偷“嫁接”了進去？
    他裝作好奇地在一個售賣粗糙骨飾的攤位前駐足，眼角的餘光卻牢牢鎖定那幾個戴麵具的身影。
    他們沉默地圍坐在一堆比其他篝火顏色更暗、火焰更低的火堆旁，似乎在舉行某種無聲的儀式，隻是偶爾用低沉、含混的音節交流幾句。
    法倫耐心地觀察了近兩個小時。
    那幾個巫祭除了靜坐和偶爾起身在營地邊緣象征性地灑下一些粉末外，並無其他異常舉動。
    他們身上的那股“雜質”氣息也始終微弱且穩定，沒有爆發的跡象，也看不出與空間力量相關的聯係。
    營地裏其他泰坦學員似乎對他們習以為常，遠遠避開。
    線索，似乎又斷了。
    或者說，這條線埋得太深，僅憑表麵的觀察根本無法觸及核心。
    法倫拉了拉衣領，決定不再浪費時間。
    他登上返回東區的班船，站在船舷邊，望著逐漸被暮色吞噬的巨淵島輪廓。
    黑曜石峭壁頂端的金色護罩在夕陽下流轉著瑰麗卻冰冷的光澤。
    島嶼深處，未知的陰影正在積聚。
    船靠上東區碼頭，喧囂的人聲再次包裹而來。
    法倫隨著人流踏上熟悉的冰冷石地，一天的奔波和毫無實質進展的探查讓他眉宇間帶上了一絲疲憊。
    他穿過一條相對僻靜的巷道，打算抄近路回“磐石”旅館。
    就在他即將走出巷口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倚在對麵建築的陰影裏，仿佛早已與黑暗融為一體。
    那人穿著不起眼的灰色旅行鬥篷，寬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頜和一抹習慣性的、帶著點玩味的笑容。
    “喲，老板。”梅斯基的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磁性的沙啞，“需要我給你帶來的專享情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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