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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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鬥場上,時間仿佛被抽幹了最後一滴沙。
怨喰太刀的暗紅血芒已觸及李昂腰側衣袂,無銘古劍的寒星也即將洞穿千代胸前的慘白骨甲。
同歸於盡的結局近在咫尺,死亡的冰冷氣息扼住了每一個觀戰者的咽喉,連驚呼都卡在喉嚨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咚——!!!”
一聲宏大、悠遠、仿佛來自時間源頭的鍾鳴,毫無預兆地響徹天地!
這鍾聲並非刺耳,卻帶著無與倫比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戰場上所有的能量嘶鳴與靈魂尖嘯。
整個巨淵島仿佛都在這聲鍾鳴下微微一顫。
緊接著,一個龐大到覆蓋了整座琉璃鬥場的虛影憑空浮現——那是一個散發著柔和白金色光芒的時鍾。
齒輪咬合,指針凝滯,讓空間都為之凝固。
而鬥場中心,那兩道即將玉石俱焚的身影——千代與李昂——竟如同被投入了琥珀的飛蟲,瞬間定格!
千代龐大的鬼化之軀保持著前撲橫斬的慘烈姿態,怨喰太刀上的血芒停滯在離李昂肌膚毫厘之處;李昂則凝固在劍貫長虹的瞬間,無銘古劍的鋒芒距離千代的心髒要害同樣隻有一線之隔。
兩人身上的能量波動、翻湧的鬼氣與蒼茫劍意,都如同被凍結的油畫,凝固在毀滅爆發的臨界點。
全場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神跡般的一幕震懾得無法動彈,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不疾不徐地踏入了這片被時間凍結的戰場。
她是一位身材豐腴、儀態雍容的貴婦人。
身著剪裁合體的銀灰色長裙,裙擺上繡著流動的、若隱若現的時光沙漏圖案。
灰色的長發盤成優雅的發髻,點綴著幾顆宛如星辰碎鑽的銀飾。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腦後懸浮著的光環——那並非聖潔的圓環,而是一個精巧絕倫、緩緩旋轉的微型白金時鍾虛影,秒針無聲地跳動,散發著掌控光陰的絕對權威。
她的麵容成熟美麗,眼神深邃如萬載寒潭,平靜無波。
她的腳步無聲,卻仿佛踏在時間的長河之上,輕易穿過了那定格的毀滅能量場,走到了千代與李昂之間。
“我是大陸召喚師協會仲裁院,首席時律仲裁官——艾莉諾亞·克羅諾斯。”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目睹此等驚才絕豔之姿,實不忍心看兩位大陸未來的棟梁就此折戟沉沙。”
她微微抬起帶著銀絲手套的手,身後那巨大的時鍾虛影光芒流轉。
隨著她指尖輕點,凝固在李昂和千代身上的時間禁錮悄然鬆動了一絲,讓他們能感知到外界,卻仍無法動彈分毫。
“此戰,就此作罷,以平局論。可好?”艾莉諾亞的目光掃過兩位被定格的戰士,又緩緩掠過看台上驚魂未定的眾人,語氣平和,“大陸杯旨在切磋交流,選拔英才,而非生死相搏。若因一時意氣折損二位,無論對阿瓦隆,還是奧坎波斯,乃至整個召喚師界,都是莫大的損失。”
話音落下,巨大的時鍾虛影緩緩消散。
“哢嚓——”
仿佛無形的冰層碎裂,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千代龐大的鬼化之軀猛地一晃,手中怨喰太刀上凝聚的毀滅性能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刀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迅速縮短、變回那柄樸實長刀的模樣。
覆蓋全身的慘白骨甲、額前的猙獰鬼角如同冰雪消融般隱沒,那令人心悸的般若麵具也“啪”的一聲輕響,從她臉上脫落,滾落在焦黑的琉璃地麵上,空洞的眼窩和咧開的巨口仿佛還殘留著不甘的怨毒。
力量瞬間抽離帶來的巨大空虛感和劇痛席卷全身,千代眼前一黑,如同被折斷的蘆葦般向後軟倒。
意識沉入黑暗前,她隻看到李昂同樣踉蹌後退一步,臉色蒼白如紙,手中無銘古劍已然歸鞘,看向她的眼神複雜難明,隨即也被奧坎波斯的人迅速攙扶下去。
“平……平局?”
“大陸杯曆史上第一次平手!”
“是仲裁官!時律仲裁官出手了!”
“艾莉諾亞·克羅諾斯大人!天啊,竟然驚動了她!”
短暫的死寂後,看台爆發出海嘯般的議論聲。
震驚、茫然、慶幸、不甘……種種情緒交織。
奧坎波斯的學員們神色凝重,對這個結果心有不甘,卻也暗自鬆了口氣——李昂的消耗同樣巨大。
阿瓦隆一方更是五味雜陳,維恩重傷昏迷,千代力竭倒下,雖逼平了奧坎波斯的副隊,但代價慘重。
仲裁官的話點醒了所有人,若真折損了這兩人,後續的擂台戰和魔窟攻略戰,兩大頂尖學院都將元氣大傷。
這個平局,雖然意外,卻成了雙方都能勉強接受的苦澀果實。
意識仿佛在冰冷粘稠的泥沼中沉浮。
每一次試圖掙紮,都牽扯著靈魂深處撕裂般的痛楚。
鬼氣侵蝕的冰冷、強行駕馭般若麵具帶來的靈魂灼燒、以及透支生命力後的虛弱感,如同無數條毒蛇啃噬著她的神經。
這不是千代第一次戴上般若麵具。
在影之國那永夜般的階梯上,在生死一線的絕境中,她曾短暫地觸碰過這份源於怨念的禁忌力量。
但那時,她的鬼化遠未達到今日這般深入骨髓的程度。
這一次,在完全解放的青鬼形態下強行戴上般若麵具,無異於在燃燒的油鍋裏又投入了一顆火星。
麵具中的怨念與她體內本就洶湧的鬼氣產生了恐怖的共鳴,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將她的力量推至巔峰的同時,也幾乎將她作為“人”的部分徹底吞噬殆盡。
黑暗的潮水中,一些破碎而瘋狂的畫麵不斷閃現。
“唔……”
一聲極其細微的呻吟從幹澀的喉嚨裏溢出。
千代艱難地掀開眼皮。
視野先是模糊一片,隻有影影綽綽的光暈。
意識如同生鏽的齒輪,緩慢地轉動著。
身體沉重得像是灌滿了鉛,連動一根手指都異常艱難,骨頭縫裏都透著酸軟和劇痛後的餘韻。
每一次呼吸,胸口都傳來悶痛。
視線漸漸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線條略顯陰翳,下頜的輪廓帶著幾分銳利,但此刻,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戲謔和漫不經心的琥珀色眼眸裏,卻沉澱著一種罕見的、幾乎可以稱之為“溫和”的平靜。
是法倫。
窗外的光線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少了幾分平日的跳脫,多了幾分沉靜的專注。
看到是法倫的時候,千代內心暗自鬆了口氣。
“我……” 千代張了張嘴,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輸了嗎?”
問出這句話時,她的心下意識地揪緊了。
鬼化失控前的最後一刻,那同歸於盡的景象刻在靈魂深處。
仲裁官的介入如同隔了一層迷霧,記憶並不真切。
聽到她的聲音,法倫似乎微微鬆了口氣,眼中那點不易察覺的緊繃感消散了。
他嘴角終於自然地向上彎起。
“沒有,” 他的聲音很輕,“別擔心。平手。裁判大人出手了,判了平局。”
平手……千代緊繃的心弦微微一鬆,隨即又被更深的疲憊淹沒。
她閉上眼,試圖積攢一點力氣。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自己後頸枕著的地方,觸感有些不同尋常——不是冰冷的枕頭,而是帶著體溫的、略有些硬度的支撐。
她微微轉動了一下沉重的頭顱。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她瞬間僵住。
她的頭……正枕在法倫的膝蓋上。
這個認知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身體的麻木和疲憊。
一股混合著尷尬的異樣情緒湧了上來。
想起了那天在米蘭達米亞煙火下,那無聲的告白。
她甚至能感覺到法倫腿上傳來的、透過布料傳遞過來的溫熱,她下意識地想挪開,但身體根本不聽使喚,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自己身上。
蓋著的薄被下,並非她熟悉的墨綠色學院製服殘骸。她的視線順著自己的肩膀向下滑落——一件寬大的學院製服外套,正蓋在她的身上。
蓋的嚴嚴實實的。
外套的款式和尺寸,毫無疑問屬於法倫。
這件外套不僅遮擋了她因鬼化而變得蒼白脆弱的肌膚,更巧妙地掩蓋了薄被之下,那因深度鬼化而尚未平複的、皮膚下隱隱透出的不正常暗紅紋路,以及肩頭、肋下那些被骨甲撐裂、又被強行愈合後留下的猙獰疤痕輪廓。
一種暖意,悄然彌漫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