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倫的目光掃過那柄散發著別樣氣息的禦刀，又看了看高台之上那位神情莫測的宗家家主，一個冰冷的念頭在他心中浮現。
    這場試煉，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選出櫻家的執刀人。
    或者說，執刀人是哪個家族根本不重要。
    當然這裏的不重要不參雜政治上的考量，但是對於身份來說，確實如此。
    這隻是為了給“祂”，尋找一個最強大的、足以承載那份完整詛咒的祭品。
    “禦前決鬥——開始！”
    隨著威嚴的聲音落下，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了整座擂台。
    櫻萬秋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他身後的立花梨花也緩緩將雙手按在了琴弦之上，蓄勢待發。
    所有人都以為，一場二對二的死鬥即將爆發。
    然而，法倫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舉動。
    他沒有召喚，甚至沒有拔劍。
    他隻是側過身，對著那名正欲撫琴的白衣巫女，優雅地欠身，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那姿態從容得仿佛不是在生死決鬥的擂台，而是在米蘭達米亞的宮廷舞會上，邀請一位女士共舞。
    但那份平靜之下，卻隱藏著無法拒絕的意誌。
    意思很清楚這是他們兄妹之間的舞台，我們這些外來者，不該插手。
    立花梨花準備撥弦的指尖猛地一頓，她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愕。
    她身前的櫻萬秋更是瞳孔驟縮。
    前夜那股如同實質，壓得他們連刀都拔不出來的恐怖劍意，再次浮現在腦海。
    這個男人……他到底想做什麽？
    放棄二對二的優勢，是自大，還是另有圖謀？
    櫻萬秋的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但無論如何，法倫若是不出手，對他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好事。
    他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在立花梨花的輔助下，同時戰勝法倫與那個已經脫胎換骨的妹妹。
    立花梨花冰雪聰明，她立刻明白了法倫的意圖。
    她看了一眼身前同樣陷入驚疑的櫻萬秋，又看了看對麵那個神情淡然，卻仿佛將一切都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異鄉人，最終做出了最理智的選擇。
    她對著法倫，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了他的“邀請”。
    隨即，她抱著古琴，悄然後退，與法倫一同，如同最默契的觀眾，將這片屬於宿命的舞台，徹底留給了真正的主角。
    偌大的擂台之上，隻剩下櫻家的兄妹二人，遙遙相對。
    緋紅的櫻花瓣，在兩人之間無聲飄落。
    “你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千代。”櫻萬秋率先開口，聲音中帶著化不開的疲憊與哀傷。
    “這是我的選擇，兄長。”千代的回答堅定如鐵，她握緊了刀柄，“為了守護……也為了終結。”
    “守護？”櫻萬秋的嘴角勾起一絲苦澀，“你所守護的，不過是名為‘希望’的幻影。而我，早已看清了這幻影之後的真實。”
    “那我就斬斷那份真實！”
    話音落下的瞬間，千代動了。
    沒有試探。
    “櫻流·浮舟！”
    她的身影如同貼地疾馳的飛燕，刀光一閃，直取櫻萬秋的咽喉。
    然而，回應她的，是完全相同的劍招。
    “鐺——！”
    刀光相撞。
    火花四濺。
    劍路，完全一致。
    一記“浮舟”，被另一記“浮舟”精準地格開。
    兩人錯身而過，交換位置，反手又是一記迅捷的“逆羽”，再次被對方分毫不差地擋下。
    叮叮當當的刀劍交錯聲音響起。
    他們的劍術同出一源，對彼此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呼吸的節奏都了如指掌。
    戰鬥從一開始，便陷入了最極致的白熱化。
    刀鋒每一次碰撞，都像是過去的自己在與現在的自己對話。
    “——道場。木刀相擊的聲音。”
    千代的腦海中，閃過一幅早已褪色的畫麵。
    汗水浸透了年幼的自己那小小的道服，無論她如何努力，手中的木刀總是被兄長輕而易舉地格開。
    “你的劍，太猶豫了，千代。”記憶中，那個總是溫柔的兄長，此刻的表情卻無比嚴肅，“櫻家的刀，不容許半分迷茫。”
    櫻萬秋是真正的劍術天才。
    如果用東流島的話來說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劍術天才。
    再難的劍法，在他手上不需要超過十分鍾便能掌握其形，一天便能掌握其意。
    而千代的天賦，讓她從小隻能追逐著這位隻比她早幾分鍾墮地的哥哥。
    “鐺！”
    又一次猛烈的對撞將她從回憶中拉回。
    虎口傳來的劇痛讓她險些握不住刀。
    櫻萬秋的劍，比她更沉，更快，更狠。
    他的每一刀，都舍棄了所有不必要的變化，隻追求最純粹的效率與殺傷。
    那是經曆了無數次生死搏殺，早已將自己化為兵器的人，才能擁有的劍。
    “你的劍，不再迷茫了。”櫻萬秋在格擋的間隙，平靜地說道，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是，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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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刀勢陡然一變！
    不再是單純的格擋，而是如同怒濤般的連續搶攻！
    “櫻流·八重霞！”
    刀光瞬間化為八道殘影，封死了千代所有閃避的路線。
    千代咬緊牙關，同樣以“八重霞”迎上！
    兩片刀刃的風暴在擂台中央轟然相撞，激起刺耳的悲鳴。
    千代被那股無可匹敵的力道震得連連後退，腳下的石板寸寸龜裂。
    “為什麽……！”她在心中不甘地嘶吼。
    同樣的劍術，為何差距會如此之大！
    單純的劍術。
    “你還不明白嗎，千代！”櫻萬秋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鋼鐵，“你隻是在‘使用’劍術，而我，早已與它融為一體！我的血，我的骨，我的一切，都是為了揮出這一刀而存在！”
    他的劍，已經超越了“技”的範疇，達到了“道”的境界。
    或許真的得多虧法倫那鋒芒畢露的劍意，讓他久違地在劍道上再跨出了一大步！
    但，如果說櫻萬秋的是技藝。
    那麽千代成長的便是心！
    千代被一刀逼退至擂台邊緣，握刀的手臂劇烈地顫抖著，鮮血順著虎口緩緩滲出。
    她看著眼前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兄長，看著他那雙早已被絕望與覺悟填滿的眼睛，終於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翻湧的情緒。
    舉刀，起手式。
    “表蓮華！”
    櫻萬秋舉刀，做格擋式。
    兩人接觸的瞬間。
    “裏蓮華！”
    千代瞬間的變招，幾乎是臉頰貼著櫻萬秋的刀刃，整個人滑進了進攻範圍內！
    櫻萬秋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一道劍痕出現在自己的胸前。
    但他的反應非常快，找到了裏蓮華的那一瞬間的破綻，浮舟再起！
    直接將千代的肩膀洞穿！
    “了不起，千代。”櫻萬秋看著重新站穩的妹妹，眼神中閃過一絲讚許，但更多的，是無法掩飾的悲哀，“你的進步，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緩緩收刀，橫於胸前。
    “但是，熱身結束了。”
    “是時候讓你看看，‘執刀人’真正的重量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不祥的暗紅色氣焰，如同毒蛇般從他體內湧出。
    猙獰的鬼紋，順著他的脖頸，瘋狂地向上蔓延。
    他，開始了鬼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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