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縣委書記住院一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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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佩服小侯老師的文筆,我是學理工的,最早是在水電口工作,搞技術。”何倫發輕輕歎了口氣,真誠地說:“以前搞技術還可以,寫文章不在行。後來技術也丟了,啥也不會,就會糊弄人,嗬嗬嗬。”他自嘲地笑了笑,笑聲中帶著幾分滄桑。
    侯本福被他的話語逗得笑起來:“沒有想到何老師說話這麽幽默。”這一刻,原本略顯拘謹的氛圍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我不是對哪個都說實話的,小侯老師少年老成,有才華,做事又踏實,我喜歡和你這樣的年輕人交朋友。”何倫發直直地看著侯本福,麵露真誠之色,那眼神仿佛要將自己的心意完全傳達給對方。
    “謝謝何老師誇獎。以後還請何老師多多指教。”侯本福也認真地回應,眼中滿是感激。
    “小侯老師謙虛了,我能指教你啥子?以後你多指教我還差不多,我說的是真的,我也想學寫稿子,好混時間,也可以像你那樣把情感抒發出來。”何倫發微微抬起頭,眼神望向遠方,仿佛已經沉浸在對寫稿子的美好遐想之中。
    侯本福見他言語真誠,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便誠懇地說道:“何老師,你不要說指教,我們互相學習,需要我幫忙的時候說一聲就是,你以後也不要叫‘小侯老師’,直接叫‘小侯’或‘侯本福’,‘小侯老師’聽起別扭。”
    “好好好,我們今晚就一言為定,我叫你‘小侯’,你叫我‘老何’,這算不算忘年交?”何倫發的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
    侯本福連忙說道:“肯定是忘年交,你叫我‘小侯’沒問題,但我直接叫你‘老何’有些不妥,你都跟我父親年紀差不多了,我還是叫你‘何老師’吧!”
    “行行,都行。我就交你這個朋友,說實話,我進來四、五年,還沒有認真交過一個朋友。”何倫發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
    侯本福也高興地說:“謝謝何老師抬愛!”
    何倫發伸出手,緊緊握住侯本福的手,眼神堅定而又充滿熱情:“我們從這分鍾開始就是一輩子的朋友了哦,患難之交,忘年之交!”
    侯本福看著何倫發,眼神同樣堅定,鄭重地重複道:“患難之交,忘年之交!”在這寂靜的深夜裏,兩顆心因為一場意外的交談而漸漸靠近,一段特殊的情誼也由此悄然開始。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何倫發說:“小侯老師,哦哦哦,不加‘老師’,小侯,我就不明白了,你咋個會有那麽多靈感,每期《前江監獄工作報》都有你的文章,有時候一期就有兩三篇,你是咋個有那麽多思路的?人說李白鬥酒詩百篇,我也沒見你喝酒啊。”說完,何倫發笑嗬嗬地用詭秘的眼神看著侯本福。
    侯本福從他的眼神中似乎讀出了一點異樣的意味,也試探著說:“適當的喝點酒確實能激發藝術創作靈感,但在這特殊環境,哪裏有酒來激發靈感,隻能是‘悲憤出絕唱’,用痛苦和憂愁來激發靈感。”
    “小侯意思是說你也喜歡喝酒?”何倫發依然是一副詭秘的表情。
    侯本福點點頭:“喜歡,我不是一般的喜歡喝酒!”
    何倫發說:“我們又多了一層關係,酒友。”
    “何老師你也喜歡喝酒?”
    何倫發重複著侯本福的話說:“喜歡,我不是一般的喜歡喝酒!”
    兩人壓抑著聲音“嗬嗬嗬”地笑起來。
    何倫發站起身說:“你等我兩分鍾。”說完,輕手輕腳地走出編輯室,不一會又輕手輕腳的回到編輯室,侯本福見他是雙手抱住自己回來的,模樣滑稽得像個小偷。何倫發從胳肢窩裏拿出一瓶酒來。壓低嗓子幾乎從喉嚨裏發出聲來:“今晚我們兩個忘年交就喝上幾杯來慶祝我們成為忘年交。”
    侯本福故作驚訝地“啊”了一聲:“何老師你居然有這個寶貝,太好了太好了!”
    其實侯本福來宣教科後喝了好幾次酒了,他剛來的時候,經常半夜聞到酒香,他就問黃忠福能不能買到酒?黃忠福的回答是就怕沒有錢,除了武器彈藥買不進來,還沒有啥子買不進來的。於是他就隔三差五的給錢讓黃忠福找人買酒。但他遵循四個原則:一是喝酒不問來路;二是喝了就過了,絕對不提跟誰喝過;三是喝了就睡覺,酒味未散盡前絕不與他人接觸;四是絕不和外單位的人喝。
    監獄對罪犯喝酒管理特別嚴,一經查實,基本上都會影響減刑,所以侯本福在喝酒的事上慎之又慎,有幾次基層單位的積委會為了感謝他請他喝酒,他都毫不猶豫的斷然拒絕,在本科室喝酒,隻要不鬧事,即使有人舉報到監部領導那裏,曾科長都能把事按下來,都能保住喝酒的人不受任何影響。
    侯本福拿出兩個杯子,何倫發打開瓶蓋,一股濃鬱的酒香散開來,把整個編輯室渲染得張揚而神秘。
    侯本福捧起酒杯:“何老師,我敬你一杯,謝謝你對我的抬愛!”
    兩人一仰脖子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何倫發也端起酒杯:“小侯,我們從現在起是一輩子的朋友,這杯酒,我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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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本福連忙說:“不是敬不是敬,何老師是關心我認可我,這杯酒是你對我的抬愛!”
    “管它敬也好抬愛也好,我們敢深更半夜的一起喝酒就是好朋友!來,幹了!”今夜的何倫發與平時不言自威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這大抵就是真性情吧。
    三杯兩盞下肚,何倫發更有放飛自我的豪邁,他瞪著侯本福說道:“小侯你信不信,凡是副縣級以上幹部,全部先判五年,再查問題,我敢說沒有一個是冤枉的。”
    侯本福也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望著何倫發,專注地想聽他說下文。
    何倫發抬起上半身湊近侯本福說:“想不想聽我的案子?可以跟你說,我的案子就是官場腐敗的一個縮影,都他媽一樣的,哪個不貪?我隻是運氣差點。”
    侯本福立即回答:“想聽想聽!”
    何倫發主宰的縣之所以叫“百泉”,是因為那裏有很多富含多種微量元素的天然溫泉。
    “工農兵大學”出身的何倫發從水利部門技術員到基層黨政領導,再到副縣長、常務副縣長,一九八一年任百泉縣縣長,一九八三年任百泉縣縣委書記。普通家庭出生的他能有這麽一帆風順的仕途履曆,他感到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善意和祝福。他非常珍惜地位、權力和名譽,他知道很多同僚擠破腦殼也搶不到的職位而他卻如平常走路般輕鬆到達一個個路口,這源於他一貫以來勤勉敬業和廉潔奉公的工作態度和作風。
    何倫發當上縣委書記後才真正體會到“一方諸侯”的至高無上,縣裏所有的大事都要他來拍板決定,所有的下屬都要巴結討好他,都要對他唯命是從,所有體製內的人,就如同他手裏的棋子,想往哪裏擺就往哪裏擺。
    正因為有如此大的權力,逢年過節登門拜訪的下屬絡繹不絕。來拜訪的人要麽送名煙名酒,要麽送土特產,還有的送名人字畫。起初的時候,他都一一拒收,來人告辭時他都叫人家把東西拿走,反而讓送禮的下屬心生忐忑:莫非何書記不幫我?還是我送的禮何書記嫌輕了瞧不上?或是我想要的位置何書記已經早就安排了別人?
    其實這些人的揣度都不對,何書記就是單純的廉潔自律。
    那時正是所謂“百廢待興”的年代,何書記作為一縣當家人,工作忙得不不亦樂乎,盡管他正處壯年,身體也好,但還是在一天下鄉鎮考察途中遇大雨,全身被淋成落湯雞,穿著濕透的衣服褲子又連夜召開會議,終於沒挺得住,得了重感冒,高燒四十點五度,被送進了縣醫院。
    縣委書記住進醫院這個事,對普通百姓來講不算個事,但對全縣黨政機關的領導卻是巴結討好的一個重大契機。何書記住進醫院的當天,除了縣裏四大班子領導和縣委、縣政府辦是公務性探望外,其他各鄉、區公所和各科、局、辦等部門領導就另當別論了。何書記住的單間病房從早到晚塞滿了前來探病的人。送來的各種慰問品堆了半個病房,這陣勢,完全影響了醫院對何書記的治療,也影響了何書記的休息。院方將此情況向縣委作了匯報,請求縣委作出決定,阻止來人到病房探視。這樣,才保證了何書記有一個安靜的診療環境。
    心有所圖的各部門領導見斷了與何書記接近的機會,於是紛紛把目標對準何書記的夫人——縣圖書館館長。何書記住院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夫人供職的圖書館來“讀書”的人特別多,而且幾乎都是全縣副科級以上幹部,他們來圖書館幾乎都是直奔書記夫人辦公室,來的人大體都是一樣的說詞:何書記為我們縣的發展病倒在工作上,我們那天去醫院看書記,可是又影響醫院對他的治療,也影響書記安靜養病,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請嫂子幫我給書記買點營養品,祝願書記早日康複,帶領我們為百泉人民服務。說完,把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或是檔案袋放在書記夫人麵前,有的直接拉開抽屜塞進去,然後還不等書記夫人說一句話,匆匆轉身離去,出去一個不一會接著又會進來第二個,一個接一個的,每天都有幾十個人來找書記夫人遞信封或檔案袋。
    一開始,書記夫人還把來人的信封或檔案袋硬塞回去,甚至還追出門去退還,可是這樣的來人太多了,她也就感到難以應付,就暫時聽之任之吧,等丈夫出院回來再給他說這事,想法把這些信封或檔案袋退回去,這些信封或檔案袋封皮上大都寫有來人的工作單位和姓名,有的不寫在封皮上就另外寫在小紙條和現金一起放著。基本上也都是這樣寫的:某某局科、區公所、辦公室、鄉)某某某敬祝何書記早日康複!有幾個還附了讚美何書記的詩或短文,對何書記竭盡溢美之詞,有一個還直接寫了自己的簡曆和訴求,請何書記把他從某某區公所調到縣裏,就算是降級調動也可以,隻要不離開妻子就感謝何書記。
    收信封的第一天,書記夫人隻是緊張和頭腦嗡嗡的有些發懵,她把這些信封和檔案袋全部規整在一個抽屜裏連看也沒看,因為她認為打開信封看就是罪過,就有貪心。可是第二天她就習以為常了,就忍不住好奇要打開看看裏麵的內容,她想,反正就隻是看看,既不拿出來也不放進自己口袋裏,看了後依舊放在辦公室等丈夫回來再作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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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這一看就看上癮了 在何書記住院的七天時間裏,信封和檔案袋,她一共收了二百五十六個。一張一張的拾圓麵值和貳拾圓麵值的人民幣從信封和檔案袋裏抽出來,最少的一個信封裏裝了二十張拾圓麵值的鈔票,是一個區中學的人送的,應該是個校長或副校長吧?最厚實的一個檔案袋裏裝了八十張貳拾圓麵值的鈔票,而且都是嶄新連號的。這是縣供銷總公司的經理送的,這個名字她知道。其他還有很多名字,她都知道,幾乎都是各部門各口的正職或副職領導。
    在圖書館的工作人員都下班以後,她好奇地加了一個總數,整整八萬一千九百二十元,平均每人送了三百二十元。她丈夫堂堂縣委書記月工資才一百二十多元哩,一個感冒住院就收了五十幾年的工資。這些人哪來這麽多錢送禮?看著這花花綠綠的鈔票,越看越喜歡,越摸手感越舒服。
    何書記出院回家後,他的夫人把這事跟他一五一十的說了。他當即怒斥道:“這個錢你都能收?難道你不曉得這是貪汙受賄,這是犯罪?這事與我無關,我不管這事,你自己去一個一個的給我退回去,一分一厘都給我原封不動的退回去!”
    “與你無關?要不是你當書記,哪個會來找我?莫非我一個閑散單位的館長能提拔人?能給人調動工作?你不管,我還懶得管哩,那麽多錢放在我辦公室這幾天,弄得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的,我馬上去搬回來,你自己拿去退!”夫人被書記一頓怒斥,也感覺自己受了委屈,就反過來怨丈夫。
    何書記冷靜下來也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麽責怪妻子,於是收起怒氣以商量的語氣說道:“我知道這些官場油條,他們要硬塞給你你也沒法拒絕,根本不等你反應過來他們就走人,這事的確也不怪你,剛才是我不夠理智,那你說我們現在咋個來處理這個事呢?說實在話,這會我心裏也是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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