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芝的情況不算好，硫磺將血肉灼燒得千瘡百孔，加之泡水，令傷口更難止血，隻能以藥液緩慢衝洗處理。
    顧風平幫她強行用黃芪吊著一口氣，但那張埋在軟枕之中的臉仍舊慘白得沒有半分血色。
    才淋了藥將紗布放上去，原本潔淨的紗布上就迅速爬滿猙獰的紅。
    就這樣昏迷了三天，血終於止了，她才緩緩醒轉過來。
    入眼滿是華貴富麗的輕紗床帳，屋內焚著清新素雅的香，此處想必便是新王府了。
    夜晚燭光下，那顆垂在她身側的腦袋整個抵在緊緊攥著她一隻手的指節上。
    少年睡得不沉，她試探性地挪了挪手，便將他驚醒。
    他睜開滿是血絲的細長雙眼，那張清秀的臉上也盡是與年紀毫不相符的疲憊之色。
    “阿......夜......”顧青芝艱澀地發出聲音。
    封斬夜迷蒙地抬起頭，下移視線，落在她身上。
    臉上的倦意被衝淡，取而代之的是逐漸顯露而出的激動。
    “阿芝姐姐，你終於醒了！”
    他的聲音甚至有些顫抖，一個箭步彈起身，抓過桌上的水碗又坐回來。
    顧青芝趴臥的姿勢不是很方便，他便用湯匙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
    “感覺如何，好些了嗎？還疼得厲害嗎？”
    他看起來實在太焦躁不安了，一麵喂水一麵急不可耐地問了一連串問題。
    顧青芝隻得先停下，勉強扯扯嘴角：“別擔心，我沒事的。”
    喉嚨有了水的浸潤不再幹澀，她也能正常說出話來，封斬夜才將水碗擱在一邊。
    “這幾日辛苦你照顧我了，你臉色不大好，不如早些休息......”
    顧青芝看著他眼中那些血絲忍不住提醒，沒等她說完少年卻又起身。
    他拿來新的白紗，將她身上的被子掀起。
    冷風鑽進身體的一瞬，顧青芝冷不丁打了個顫。
    “我沒關係的，阿芝姐姐別擔心，你的背還需要上藥，可能會有些疼，稍微忍忍。”
    背上那層舊的紗布被揭起，顧青芝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背上的傷處還在滲出膿血。
    “阿夜，我自己來吧。”
    她能想象到自己背上現在是一副什麽德行，怕嚇著封斬夜，她微微動了動身子，卻被他按住。
    “別動，你是因為我才傷成這樣的，我來。”
    少年好似完全沒有嫌棄的意思，隻將藥液倒在帕子上一點一點幫她將膿血擦拭掉。
    “疼嗎？”
    顧青芝搖搖頭，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封斬夜的動作輕柔至極，生怕她有半點的不舒服。
    刀尖舔血的日子過慣了，無論什麽樣的傷，她也能忍得下來，畢竟，她從不想讓身邊的人過分擔心。
    從前是顧風平，現下，是封斬夜。
    耳邊隻餘下少年袖子擦過床榻窸窸窣窣的聲響，修長的手指攥著染血的帕子，慢慢在傷口間撫過。
    不知不覺間，這一幕好似有些熟悉。
    封斬夜見她出神，歪了歪頭，問她：“姐姐在想什麽呢？”
    顧青芝搖頭，淡淡笑了一下。
    “沒什麽。”
    他將藥草包拆開，將其中的草藥輕輕灑在傷處，動作嫻熟，可見這幾日都是他在如此照顧她。
    顧青芝看看那包藥草的紙，是風平的那家醫館。
    “阿夜，我昏迷時，風平來過？”
    封斬夜抬頭正對上她的目光，怔了一下，旋即垂下眸子，輕輕“嗯”了一聲。
    見他這副樣子顧青芝就知道，自家弟弟那張嘴，恐怕又沒讓他好過。
    “他說的話，你不要往心裏去。”
    少年的睫毛顫了顫，抬起狹長的眸子，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般。
    “是我不好，說了會保護你，卻還讓你傷成這樣，他說我拖累你，其實也沒錯，隻是......”
    “隻是什麽？”
    其實顧風平會說什麽，顧青芝不用想也能猜個七七八八，見他欲言又止，她感覺得到，這兩人間似乎還發生過什麽。
    封斬夜猶豫片刻才緩緩開口：“隻是他說要帶你走，我不能......不，是不想讓你再受顛簸，傷得更重，所以將他......趕走了。”
    他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緊咬著嘴唇偷看她的臉色，生怕她有任何的不悅。
    “阿芝姐姐，你生氣了嗎？是我不好，明知那是你親弟弟......”
    顧青芝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他額前的碎發。
    “好了，不怪你，風平隻是見我受傷心急，反倒是多虧了你，我才能從相府脫身。”
    她倒也談不上生氣，隻是沒想到自己昏迷時，顧風平竟如此責難過他，可見自家弟弟這次是真的被惹毛了。
    其實上一世她重傷垂死之時更多，悶著一口氣跑回家被他救活，再醒來時也總要被劈頭蓋臉好一頓臭罵，他就是那麽個脾氣，她早都習以為常了。
    不過他也是為了自己，待過幾日能正常挪動了，還是要回家好好安撫一番才行。
    其實要說起來，比起這個她更覺得奇怪的是那日為何韓內官會在相府。
    當時時間有限，南柯也沒說個所以然出來，之後她就體力不支昏倒了，也沒來得及問。
    “不過，你那日做了什麽？為何左相忽然鬆口了？”
    封斬夜的麵色放鬆下來，卻也舍不得似的又蹭了蹭她的手，才緩緩開口：
    “你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我入宮為母翻案時，父皇曾答應過我，若有事可找他替我做主。”
    顧青芝點點頭。
    “我借著入宮謝恩，趕在左相之前見了父皇，請求他將你賜給我做貼身侍衛。”
    顧青芝一怔，她沒想過他竟會為了自己求到聖上麵前去。
    “阿夜，你怎能輕易浪費如此珍貴的許諾？這將來許是能助你的也說不定啊。”
    顧青芝皺著眉頭撐起半個身子，她實在不明白，她一再教導他要分清孰輕孰重，可怎麽一到了她遇事，他便如此沉不住氣。
    每次事後教導他，他都說知道了明白了，結果仍是這樣。
    封斬夜卻隻淡淡地笑著搖頭：“我若連家人都保護不了，那留著這樣的機會也無用不是嗎？”
    顧青芝掰著他的手，讓他直麵自己：“我說過了，你隻需保護好自己，剩下的交給我......”
    “那阿芝姐姐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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