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意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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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把病房窗欞拉成長長的影子時,一個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寧意?”沙啞的女聲讓正在削蘋果的江寧意猛然僵住,水果刀在指腹劃出一道血痕。
    方教授扶著門框,褪色的藍布衫上還沾著戈壁灘的風沙。
    她摘下老式圓框眼鏡,露出與江寧意如出一轍的桃花眼,隻是多了許多尾紋。
    “兩年了......我的小乖乖還好嗎?”
    “啪!”
    江寧意失控的丟下蘋果撲了過去,陸洋從未見過她如此外顯的情緒。
    “外婆!”
    這一聲“外婆”嚇得陸洋翻身爬起,他剛剛塗過藥膏,隻能用蹩腳的姿勢下床,理了理頭發和病號服。
    “啊?方教授...呃,外婆好!”
    陸洋飛快的對著方思敏敬了個禮。
    病房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方思敏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撫上江寧意的臉頰,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蜿蜒而下。
    “黑了些,也瘦了,挺好的。”她的聲音像砂紙般粗糙,“上次見麵還是我和你外公在庭街做檢討……”
    江寧意死死攥著外婆的衣角,指節發白。
    陸洋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坐,外婆快坐。”
    方思敏用手帕輕輕抹去了眼淚,從布袋子裏掏出個油紙包,“給你帶了蜜三刀,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油紙揭開,甜膩的香氣彌漫開來。
    江寧意突然捂住嘴,肩膀劇烈抖動,小時候隻要她做了件好事,不管是幫助小烏龜翻身,還是夏天給路過的行人送水,外婆就會做蜜三刀獎勵自己。
    陸洋悄悄退到窗邊,把空間留給這對重逢的祖孫。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方思敏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江寧意的發梢,眼神裏滿是心疼和欣慰。
    “你外公讓我帶句話,”老太太溫柔的低語,“他說你做得很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勇敢。”
    江寧意猛地抬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外公他...還好嗎?”
    “好多了。”方思敏從懷裏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他現在在農場養蜜蜂,信裏都寫了。”
    她突然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陸洋,嘴角微微上揚,“陸同誌,沒想到你就是我們家寧意的愛人。”
    陸洋耳朵頓時紅了,手足無措的搓了搓病號服。
    “外婆,我是陸洋,在西北戍邊二軍區偵察連服役,津貼是每個月15元,家裏有一個妹妹,我不抽煙,酒也很少喝,是我追的寧意...”
    方思敏好笑的擺擺手,從布袋最底層取出一個褪色的紅布包,裏麵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年輕的男人穿著軍裝,正和一對知識分子模樣的夫婦站在研究所門口——那正是十來年前的方思敏夫婦。
    陸洋很快從男人的長相中推測出一段往事,而江寧意之所以投奔到陸家村並嫁給原身這樣的人也就找到原因了。
    “我知道你,當年我們在西南的一處墓穴第一次發現了那種黑色晶體,當時對這東西一知半解,再加上那邊土匪尚未清剿。就派了一支部隊護送我們在山裏考察,你父親就在其中,他和我們相處的很好。”
    “隻是他們差不多都犧牲在了西南...”
    她的聲音突然哽咽,“這是你父親留下的東西,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陸洋顫抖著接過布包,裏麵是一枚已經氧化發黑的軍功章和幾個用彈殼雕刻的手工藝品。
    “1960年10月16日,”方思敏輕聲說,“你父親負責護送我們執行絕密任務。那天之後...”
    方思敏歎息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陸洋往搪瓷缸裏續了熱水,刻意讓杯底與床頭櫃相碰發出清脆聲響。
    “要說陸家村的夏天啊,知了能把人耳朵吵聾。”他扶著腰間的繃帶坐下,眉飛色舞地邊說邊比劃。
    “寧意剛來陸家村時連麥苗和韭菜都分不清呢,現在已經可以在西北邊塞的院子裏自己種馬蘭花和紫丁香了!”
    江寧意指尖還沾著蜜三刀的糖霜,聞言輕輕踢他腳踝:“還不是你非說院子裏不許種菜,隻能養花。”
    “部隊每個月隻能出去一兩次,寧意在家很孤單,”陸洋忽然放輕聲音,望著外婆眼角細密的皺紋,“那間小院很寬敞,有花有樹,我還做了兩個秋千,外婆你準會喜歡的。”
    方思敏摩挲著褪色的布包,喉頭滾動。窗外的白楊樹沙沙作響,像是大西北永不停息的風。
    “您就住家裏吧。”陸洋突然起身,鞋子在地麵磕出輕響。
    “西屋一直是空著的,”他的目光掃過外婆磨破的袖口,“我明天也就可以出院了,團部給了我兩周的休養期,明天我就去招待所給您搬行李。”
    “小陸同誌很有精神嘛。”方思敏忽然笑起來,眼尾皺起溫柔的漣漪。
    她伸手去端茶缸,袖口滑落時露出手腕結痂的擦傷——那是勞改農場留給她的印記。
    “外婆...答應我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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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寧意的聲音有些發澀,她握住了方思敏的手,像小時候那樣搖著手撒嬌。
    方思敏望著外孫女泛紅的眼眶,終於輕輕點頭。
    瓷勺碰著杯壁叮咚作響,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抬頭:“小陸今年二十幾歲了?”
    “二十周歲,快二十一歲了!”陸洋搶答得像個被抽查的小新兵,其實還有好幾個月才滿二十周歲。
    不過他們在西北當兵久了的,不說年齡,誰能知道他們是二十出頭還是三十出頭。
    “那就是比寧意小將近八歲。”老教授推了推眼鏡,麵露期待“你們結婚...”
    “外婆您看這個!”陸洋變戲法似的從窗邊摸出個鐵皮盒,幾十枚五顏六色的糖紙嘩啦啦傾瀉在床單上,“這都是我妹妹陸夢攢的,說要等我回來教她疊千紙鶴,可我哪裏會折呀,還得外婆您回去教她。”
    江寧意好笑的看著陸洋在這裏企圖岔開外婆的話題。
    前兩天陸洋就心虛又愧疚的詢問自己有沒有懷孕,在得到江寧意經期剛結束沒幾天的回複後,他才像鬆了一口氣。然後鄭重的表示隻要江寧意不想生孩子,他們就嚴格避孕。
    江寧意在確認自己愛上陸洋之後,對於孩子這件事也有點心理準備。
    陸洋的性格好,自己當然也很優秀,就算有孩子應該也能養的不錯。
    “那就隨遇而安吧。”這是江寧意給陸洋的答複。
    方思敏捏起一張玻璃糖紙,忽然笑出聲:“當年我和寧意外公在蘇聯留學,他拿考古記錄紙給我折過天鵝。”
    蒼老的手指靈巧翻飛,很快折出個振翅的紙鶴,“該要個孩子了,趁我還抱得動...”
    “呃...啊...”
    陸洋挺直腰板,呃呃啊啊的說不出什麽。
    “外婆...我都還是你的小乖乖呢,不許想著帶別的小乖乖。”
    江寧意摟著外婆的肩,把臉埋進糖紙堆裏,肩膀微微顫抖。
    方思敏望著年輕人笨拙卻明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在野外見過無數次的星空。
    那些用天文地理推演過千萬遍的星辰,此刻都落進了這間充滿藥水味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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