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暑氣在黃昏時分仍未消退，甄嬛蜷縮在雕花拔步床上，素白寢衣被淚水浸透。
    窗外的晚霞將合歡花染成血色，映得她慘白的臉愈發可怖。
    甄嬛剛將自己小產的真相拚湊出來，此時抱著浣碧的手都在發抖。
    “小主，您別再哭了……”浣碧跪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替她擦去眼淚。
    甄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原來翊坤宮裏的香，竟然有大量麝香…難怪…難怪…”
    浣碧紅著眼眶，將人摟進懷裏輕輕搖晃：“華妃那毒婦實在可恨，可小主您不能倒下啊，
    您忘了流朱了嗎？隻有得了聖寵，才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站穩腳跟！才能為咱們的小皇子和流朱報仇！”
    甄嬛腦海中不斷閃現自入宮以來的事情，先是眉姐姐，再是槿汐離開，流朱甚至為她搭上了一條命…
    淚水再次決堤，她狠狠攥緊了浣碧的手：“我不能就這樣算了！就算這輩子不能再有孩子，我也要讓年世蘭血債血償！”
    正當主仆二人抱頭痛哭時，寢殿外突然傳來通報聲：“小主，四阿哥身邊的小順子求見！”
    甄嬛慌忙坐直身子，用帕子胡亂擦了擦臉。
    浣碧也趕緊服侍著主子穿好衣裳，下了床。
    小太監弓著腰進來，手中捧著精致的食盒，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甄小主萬安！四阿哥今日用膳時吃到這道荔枝膏，覺得滋味甚好，特命奴才給小主送來嚐嚐。”
    甄嬛強撐著露出一抹淺笑：“難為四阿哥惦記，替我謝過他。”她示意浣碧接過食盒，又賞了小順子一錠銀子。
    小太監千恩萬謝地退下，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長廊盡頭。
    直到夜色深沉，甄嬛仍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銅鏡中蒼白憔悴的臉出神。
    浣碧端來一碗安神湯，見她發間的梅花釵搖搖欲墜，忍不住歎道：“小主，您該歇著了。”
    甄嬛轉頭，眼中續滿了淚，卻沒有落下：“浣碧，明日替我……”她的眼神逐漸變冷，眼角劃過一滴淚珠，“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而此刻，在四阿哥的院子裏。
    小順子正跪在地上，將傍晚在碧桐書院外間聽到的話一字不漏地複述給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弘曆把玩著手中的玉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原來如此……再也不能有孕…如此也好，各取所需。”
    燭火搖曳，映得四阿哥俊朗的麵容忽明忽暗。
    小順子低垂著眼眸，麵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謙卑。
    “阿哥爺，奴才還有一事…”
    弘曆轉頭看向跪著的小太監，聲音清冷：“起來說吧。”
    小順子笑著站了起來，上前幾步，在離弘曆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彎腰行禮後，用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語氣說道：
    “阿哥爺，今日晌午在碧波庭，奴才瞧見皇上帶著三阿哥，皇上拿著三阿哥的功課……那耐心模樣…”
    他說著，偷偷抬眼瞥了弘曆一眼，隻見對方摸著玉佩的手微微一頓。
    弘曆皺眉放手，靠在椅背上，似乎很不在乎，可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沉：
    “聽說三哥功課不好，皇阿瑪多教導些也是應該的。”
    小順子聽了，麵上露出猶豫之色，像是在糾結該不該說。
    片刻後，他咬了咬牙，似乎是在為主子抱不平繼續道：
    “主子，可這差別也太大了。
    您也是皇子龍孫，自出生就養在圓明園。可三阿哥卻……那般愚笨還能得皇上卻親自教導，這……”
    他故意沒有把話說完，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從小聽到這樣的話還少嗎？可卻沒有一次是別人為他著想，為他不平。
    弘曆的眸光愈發幽深，他沉默不語，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過往的種種。
    齊妃，聽說在後宮也不得寵。
    可偏偏這樣的人，哪怕她犯了錯，皇阿瑪也是網開一麵，隻是輕飄飄地禁足了事。
    而自己的生母，位分低微，早早離世，自己從小便在這冰冷的圓明園中摸爬滾打，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現在。
    小順子見弘曆陷入沉思，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又繼續添油加醋：“主子，還有件事，奴才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他的聲音低沉。
    小順子語氣中帶著幾分憤憤不平，“三阿哥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高，長此以往，主子您……”
    弘曆猛地站起身，青袍帶起一陣風，燭火隨之劇烈晃動。
    他背對著小順子，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翻湧著滔天的怒火和不甘。
    他何嚐不知道自己在這後宮的處境，這兩年，他努力表現，事事都力求做到最好。
    隻希望每年皇阿瑪來圓明園時，自己可以有機會吸引注意。
    可皇阿瑪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三哥身上。
    “難道我就隻能眼睜睜看著皇位落入他人之手？”弘曆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幾分狠厲。
    小順子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連忙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主子，機會是要自己爭取的。
    隻要三阿哥出了什麽事，皇子中，六阿哥不過是個繈褓嬰兒，皇上可就隻有您可以選擇了。
    以阿哥的才能，若能得到皇上的重視，這皇位……”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弘曆轉過身，目光如鷹隼般盯著小順子：“你可知你在說什麽？謀算兄弟，乃是大罪。”
    小順子撲通一聲跪下，額頭貼地，聲音堅定：“奴才對阿哥爺忠心耿耿，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阿哥著想。
    三阿哥年歲已到，馬上就該出宮建府娶福晉，之後便是上朝……
    主子若不趁現在行動，隻怕以後後悔都來不及。
    況且，奴才這也是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主子您心懷天下，若能登上皇位，必定能讓百姓安居樂業。”
    弘曆盯著小順子許久，最終緩緩閉上了眼睛。
    過往的委屈、不甘、野心在這一刻全部湧上心頭，他握緊了拳頭，心中的天平漸漸傾斜。
    良久，他睜開眼睛，眼神中已經有了決斷：“起來吧……”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照出小順子袖中露出的一角素色荷包，鼓鼓囊囊的，無人窺見那荷包裏的金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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