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
    雜物院。
    新弟子需輪流承擔一些雜役。
    林楓被分配去後山“百草園”協助照料低階靈植。
    負責管理此處的是一位姓王的外門執事，麵相刻薄。
    他見到林楓，眼皮都未抬一下，隨手扔過一個破舊的木桶和一把鏽跡斑斑的藥鋤。
    “東邊那十畝‘清心草’，今日之內必須全部澆灌一遍‘靈溪水’，並剔除雜草。完不成，扣除本月例俸。”
    王執事冷冰冰地說道，語氣中沒有絲毫溫度。
    林楓看向那所謂的“靈溪水”，那根本就是摻雜了泥沙的普通山泉，毫無靈氣可言。
    而清心草嬌貴，需用蘊含靈氣的淨水澆灌方能生長。
    用這水，非但無益，反而可能傷了靈草根基。
    “王執事，這水...”
    林楓試圖解釋。
    “怎麽？活還沒幹就開始挑三揀四了？”王執事眼睛一瞪，“愛幹幹，不幹滾！有的是人想幹！”
    林楓看著對方那充滿刁難意味的眼神，明白了。
    這不是疏忽，而是故意的。
    他不再言語，提起木桶，拿起藥鋤，默默走向那片麵積遠超十畝、長勢堪憂的清心草田。
    從日出到日落，他彎著腰，一株一株地小心剔除雜草，用那渾濁的溪水勉強澆灌。
    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腰背酸痛難忍。
    期間。
    有相熟的弟子給王執事送來靈茶點心，談笑風生，卻無一人看他一眼。
    當夜幕降臨，林楓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聽竹小苑時，已是繁星滿天。
    林母看著兒子憔悴的樣子，心疼不已，卻不敢多問，隻是默默準備好簡單的飯食。
    林楓坐在院中石凳上，望著天空中那輪清冷的明月，感受著周身傳來的酸痛與丹田內依舊空空如也的氣感，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月光如水。
    靜靜流淌在聽竹小苑的方寸之地，驅散了幾分夜的寒涼。
    林母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米粥走到林楓身邊，輕輕放下。
    “楓兒，累了吧？快吃點東西。”
    婦人聲音溫柔，帶著難以掩飾的心疼。
    她伸出手，想為兒子捋平衣衫上的褶皺，卻又怕觸碰到他緊繃的神經，手在空中頓了頓，最終隻是輕輕落在他堅實的肩膀上。
    林楓感受到母親掌心傳來的溫熱，心中的鬱結和疲憊仿佛被這溫度融化了些許。
    對此，林風深吸一口氣，轉過頭，臉上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
    “娘，我不累。”
    “你也不用太擔心我，這裏很好。”
    林楓說話間，接過粥碗，大口吃了起來，仿佛那隻是最尋常的家常便飯，而非帶著屈辱和刁難換來的果腹之物。
    他不想讓母親擔心，更不願讓她看出自己在外所受的委屈。
    林母看著兒子故作堅強的側臉，眼眶微熱。
    她如何能不知曉兒子的處境，觀中那些風言風語，即便她也偶有聽聞。
    “嗯，好，不累就好。”
    林母柔聲道，“慢慢來，修煉一途，急不得。”
    “娘不懂那些大道理，隻知道，我兒不是池中之物，總有一天會遇風化龍的。”
    她拿起一件林楓白日裏練功磨損的衣衫，就著月光，一針一線地細細縫補起來。
    動作輕柔而專注，銀針在月華下閃爍，牽引著細線，仿佛也在縫合著林楓內心因外界冷眼而產生的細微裂痕。
    母子二人沒有再說話，小院裏隻有林楓喝粥的細微聲響，和母親縫衣時棉線摩擦的窸窣聲。
    一種無聲的溫暖與支撐在這靜謐的夜色中流淌，無需言語，彼此心意相通。
    這份溫馨，是林楓在這冰冷宗門中唯一的港灣，也是他堅持下去的最大動力。
    夜深。
    服侍母親安睡後，林楓回到自己簡陋的房間。
    他盤膝坐在硬板床上，並無睡意。
    白日的屈辱、王執事刻薄的嘴臉、同門鄙夷的目光，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回放。
    不，我絕不能就此沉淪！母親相依，我若不能出人頭地，替父報仇，還有何顏麵立於天地之間！
    強烈的信念驅散了疲憊與頹唐。
    他重新寧心靜氣，再次嚐試運轉白日裏傳功師兄所講授的《引氣訣》。
    這法訣雖是最基礎的入門心法，但乃是太一清虛觀正統傳承，中正平和，自有其玄妙之處。
    然而。
    或許是因為心緒仍未完全平複，或許是因為體內原本修煉的家族功法與道門心法略有衝突，靈氣運行依舊晦澀不堪，如同陷入泥沼的溪流，難以匯聚。
    林楓卻不氣餒，一遍，兩遍，三遍...
    林楓鍥而不舍地引導著那微弱的氣感，循著《引氣訣》的路徑艱難前行。
    汗水再次浸濕了他的鬢角，身體因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微微顫抖。
    不知不覺，已是後半夜。
    萬籟俱寂，唯有窗外竹葉沙沙作響。
    就在林楓心神耗盡，幾乎要堅持不住，意識都有些模糊之際。
    異變陡生。
    他體內那原本如同老牛破車般緩慢運行的靈氣，忽然間像是衝破了某種無形的枷鎖，自行加速運轉起來。
    並非按照《引氣訣》的既定路線，而是循著一種更為古老、更為玄奧的軌跡在經脈中奔騰。
    與此同時，林楓的識海深處，“轟”的一聲巨響，仿佛混沌初開。
    他的意識被強行拉入了一片虛無縹緲的空間。
    四周是一片蒼茫，無天無地，唯有前方，一點微光亮起，迅速擴大，化作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位老者，身著古樸道袍，須發皆白，麵容慈祥而朦朧，仿佛籠罩在萬古的時光迷霧之中。
    他盤坐虛空，周身並無強大迫人的氣勢，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道韻，仿佛他本身就是“道”的化身。
    老者並未開口，但一道道蘊含天地至理的大道真言，卻如同洪鍾大呂，直接響徹在林楓的靈魂深處：
    “道衝，而用之或不盈...”
    “淵兮，似萬物之宗...”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這些經文玄之又玄，有些林楓似乎在哪裏聽過殘句，有些則完全陌生。
    但此刻，它們如同醍醐灌頂，每一個字都蘊含著無盡的奧秘，與他體內自行運轉的靈氣軌跡相互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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