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要去漆城，雖然隻有兩三日的功夫了，但聽聞此事後，不少人要與我餞行。我不想驚動眾人，但湘瑟公主盛情難卻，請了兩次，卻無法推脫。我隻得來到寧王府，和湘瑟公主話別。
    湘瑟公主流露出擔憂的神色，在座者，除了她和我，太子妃宋清源，再無別人。湘瑟公主命人斟上酒，便屏退了下人。
    宋清源的精神也很是不好，如今太子失勢，雖然澤帝未禁止太子出東宮，但是滄霖自己卻不肯出門，每日隻在府內，不是飲酒，便是睡覺。
    宋清源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實在不知，如何才能令他高興起來。如今他連話都少得很了，也不怎麽理我，倒像是我做錯了什麽似的。”
    湘瑟公主舉起酒杯，勸道：“太子是這樣的脾性，如今蕭妃與四皇子正得寵，太子被罰，連母後都不受待見。”
    我也不方便議論這些，湘瑟公主又說道：“墨淵，父皇令你去漆城，多半是我姑母的主意。她是長公主啊，太後最愛的女兒，從前助父皇奪下江山，她說的話，倒是如聖旨一般。我都去皇祖母跟前說了，懇求讓你留下來，可是太後說了，她很是看好你。再說了，你能平得京城的瘟疫，自然也有法子，將那裏的疫情消滅掉。”
    湘瑟公主繼續說道：“他們都說，如今你是京城第一醫手，如果你不去，也就找不到更合適的人了。”
    我若無其事地笑笑，說道：“沒關係的，既然皇令已下，我領命便是。若是我有去無回，也算為朝廷盡了微薄之力。”
    她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宋清源心不在焉，才飲幾杯，就有些醉了。湘瑟公主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到了漆鎮以後，可得仔細一些，若實在艱難，就寫信回來，不要硬撐著。
    我很是感激湘瑟公主的情意，但我知道，我這一去，凶多吉少，要麽真的扭轉乾坤，要麽就是送上一條小命，沒那麽容易全身而退。不過我忽然想到，我又不是真的月墨淵，我如果在這邊丟了性命，那麽是不是可以回到屬於孟小棠的世界呢？想到這裏，我的心裏又生出了幾許希望。
    宋清源歎息道：“墨淵，不知道為何，長公主對你尤其留意，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糾葛呢？我聽人說過，長公主曾經和月將軍一起出征作戰過，或者，長公主真是對你，寄予了重望，一心為民，派別人去，都不放心呢？”
    宋清源真是醉了，這樣的話，也都說了出來。湘瑟公主往她嘴裏塞了一塊青梨，說道：“太子妃，吃點水果，解解酒，長公主為國家大事日夜操勞，墨淵也即將奔赴他鄉，我們難得一聚，就說些開心的事吧。”
    她們想了半日，也沒有想出什麽高興的事，湘瑟公主，自出生起，便沒有離開過京城，而宋清源曾經是父母的心頭肉，嫁進東宮後，卻是肉眼可見地清減了，連眼神都像失去了光。
    我也喝了點兒酒，有點兒飄飄然了，想起本來是要回雲水窩的，卻又回不成了。我便講起了從前在深山中的事，講起雪後封山，我在院子裏背風處烤著火，烤著被凍得僵硬的麵餅，漸漸地暖和起來了，麵餅的香氣，在寒天凍地裏彌漫開來。那時的我，覺得有一張麵餅子，有一爐火，便是世間，最大的幸福了。
    我一時興起，講得津津有味，而湘瑟公主和宋清源，倒也聽得入迷了，一絲笑意漸漸從她們臉上擴散。
    我說道：“其實漆城，也總比雲水窩繁華得多。我是大夫，自然應該多看看人間疾苦，若是我學的東西，可以多救一個人，那我也算是沒有白活在世上了。”
    湘瑟公主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她說道：“墨淵，我本來覺得極悶，想來勸慰你，怕你難過，如今倒是你寬慰了我似的。我的心間，一下子開闊多了。”
    宋清源也笑道：“墨淵，我從小沒有吃過什麽苦頭，自出嫁後，倒總是憂心，但如今看來，我所遇到的世間的難事，與你相比，好像也沒什麽。我也以為，你定是無比糾結，湘瑟邀我一道勸解你，誰知竟是你幫了我們。”
    我其實也是怕的，而且怕得很。但我也有自己的底氣，一是我的醫術，我是相信的，二是我也會些功夫，不論到了何處，也不至於說太被動。
    如今常雲昇將要去南州，我獨自留在雍城，又難免會被月夫人催婚，能夠離開一段時間，也不是什麽太壞的事。漆城那個地方，當年月行山曾經待過，常雲昇也常去過，我也曾經去過，也算是故地了吧。
    更重要的是，湘瑟，宋清源如今也是心緒不佳，我又怎忍看到，她們因我而擔憂？
    午後，我又去了林宅，和林霜心閑聊，林霜心送我了兩雙靴子，是她自己做的，她說我要走遠路，鞋子一定要穿得合腳。她本來還想為我做一件披風的，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我路過路過桃娘的酒坊時，桃娘非要邀我喝酒，我連連推卻，原來她是在進宮送酒之時，聽到我將去漆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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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娘誇讚我的醫術，說再難的病，我也可以拿下，瘟疫雖然凶險，但我既然治得了京城的瘟疫，別的地方，也不會是太難的事。和與桃娘說了會兒話，便急著要走，甄懷北和古明溪還在羊肉館等著我呢。
    桃娘硬是送了一壺新釀的菊花酒，還囑咐我酒可防身治病，越飲得酒的人，越是身強體壯，酒也可以隔絕病氣。
    到了漆城那種地方，一壺酒在身，也相當於是一種防護措施了。我不由得啞然失笑，桃娘的理論，還真是新奇，桃娘總是在有意無意之間，打著廣告呢。
    我帶著一壺酒，直奔羊肉館。甄懷北安排了後麵的院子，煮起羊肉湯來，一邊煮，一邊調蘸料。
    甄懷北見我來了，連忙招呼道：“墨淵，我今日可是用了最好的羊肉，一羊多吃，有烤肉，有燉湯，還有清蒸的羊肉茸。我記得你是會飲酒的，我已從城裏的阿桃酒坊，買了最時光的菊花釀。”
    我得意一笑，將手中的菊花酒放在桌子上，揭開來，一股清冽的酒香飄散開，和羊肉的香味相得益彰。我左右張望，卻不見古明溪的身影。甄懷北說道“這幾日她父親回來了，盯她盯得很嚴呢。”
    正說著，古明溪飄然而至，我們三人坐下，甄懷北親自上菜。又喝了幾杯，甄懷北遞給我一個環形的玉佩，說道：“送給你。”我疑惑地看著他，不解其意。
    甄懷北連忙說道：“你拿著呀，這玉佩掛在腰間，凡是我五商派的人，都會聽從你的調遣。”我聽了方接了，又問道：“你的五商派，規模到底有多大呢？漆城那裏，也有你的人馬？”
    甄懷北笑道：“你隻管拿著便好。便是到了梁國，也是有用處的。”我聽了便將之懸掛於腰間，古明溪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墨淵，對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去如此凶險的地方，我，我，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不想在家裏待了。”
    我聽了嚇了一跳，甄懷北更是吃驚。我們連忙安慰起她來，原來繼母天天不讓她省心，總是故意找古明溪的麻煩。古明溪感到十分窒息。甄懷北說道：“明溪，你再堅持一些時候，我來想辦法。”
    我也勸古明溪，當然，有甄懷北在，古明溪的運氣，不會太壞，至少有人聽她訴說心事。古明溪仍是不肯飲酒，怕回家被發現，甄懷北就不停地給她夾菜，桌子上居然還有夏日流行的冰鎮酸梅湯。隻是因為，古明溪對這道湯，情有獨鍾，就算天氣涼了，她也喜歡得很。
    甄懷北很高興，每次以我的名義，約古明溪出來，古明溪必到。但是他單獨約見古明溪，古明溪可就是拘束得很了。不要說甄懷北弄不明白，古明溪到底喜不喜歡他，就是我，同樣也有些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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