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獨白
字數:3529 加入書籤
恩萊斯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進門之後,他就掏出上衣口袋裏溫熱的煙鬥和一袋煙草,放進了抽屜裏。在抽屜合攏的輕響之後,便不再去看一眼。
“呼——”恩萊斯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終於卸下了他挺直的脊梁。
今天的課程也很順利,與學生們的互動很活躍,大家都很高興。
他的風趣像陽光,輕易就點燃了一雙雙求知的眼睛。
越來越多的學生喜歡他的上課方式,教室裏已經坐不下了,甚至有學生願意站在後麵聽他講課。
恩萊斯的身體陷進了沙發裏,仿佛沉入泥沼。
臉上的笑容早已收斂而去,露出空洞和麻木,同時,一隻手下意識地去摸茶幾上的相框。
根本無需去看,那張照片的畫麵清晰地浮現在他的眼前——意氣風發的他,攬著自己的未婚妻,對方露出溫婉而又羞澀的笑容。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凝固了所有關於未來的憧憬。
目光遊移,恩萊斯又看向了正前方牆上掛著的那幅油畫,畫像中的少女麵容並不是很清晰,但隻在他眼中一清二楚,那也是他的傑作,如今卻成了時光的墓碑。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恩萊斯才緩緩起身,像一具生鏽的提線木偶,動作有些遲緩地點亮了屋內的燈光。
來到廚房,熱了一下麵包和牛奶,就著一些風幹臘肉,便是潦草的晚餐。食物的味道有些寡淡,如同嚼蠟。
吃完飯,恩萊斯走出了房門,重新露出爽朗的笑容,某種無形的力量再次支撐起他的脊背。他在熟悉的街道上踱步,步履從容,遇見熟識的學生便熱情招呼,聲音洪亮……
回來前,他習慣性地繞著屋子走了一圈,不留痕跡地在偏僻的角落撒下了一些粉末,確認沒有任何異樣,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屋子。
那些粉末是他拜托女巫調製的,作用也很簡單,如果有人來找他,吸入粉末之後,會暫時忘記來找他的目的,隨後轉身離開。
到地方之後,忽然忘記自己要做什麽事情……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曆,而那種粉末不過是將這種感覺放大了,也並不會造成什麽危害。
確認一切無虞,恩萊斯這才又重新踏入家門。他仔細地拉上了窗簾,遮蔽了一切來自外麵的視線,隨後掀開了客廳的地毯,露出了通往地下室的大門。
幽暗的入口向下延伸,恩萊斯也並不需要油燈,輕車熟路地朝著地下走去。
如果此處有旁人,肯定能注意到,周圍的溫度正在逐漸變低,寒意隨著每一步下降而愈發濃重。
樓梯很短,很快便走到了盡頭,
一道魔法陣在黑暗中靜靜地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魔法陣中央,一口剔透的冰棺靜靜懸浮,地下室那刺骨的寒意顯然就是從這裏來的。棺蓋之下,一道穿著素白長裙的身影安然沉睡。
“蘇婭……”恩萊斯呼喚著冰棺中那個身影的名字,水汽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
但很遺憾,那位顯然並不會回應他了。
冰棺中的身影麵容恬靜,雙目緊閉,雙手交錯放在身前,看上去很安詳。
她的容貌依舊與照片上的時候一模一樣,仿佛時間在她的身上定格了。
啟開棺蓋,恩萊斯緩緩俯身,指尖帶著小心翼翼的顫抖,輕輕地撫摸著她冰冷的臉頰,露出些許柔和的笑意。
“放心,會有辦法的。”他的聲音低沉而執拗,是說給她聽,更像是說給自己。
“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你身上的毛病的。”
“不知道等你重新醒過來,看到我會是什麽感覺。”
“嗬嗬,我已經比你老這麽多了,你不會嫌棄吧?”
“不過我還是挺受歡迎的,這把年紀了居然都有女學生給我送情書……”
“你要是不快點醒過來,說不定我就被別人給搶走了……”
低語在寒冰的地下室中回蕩,顯得格外寂寥。恩萊斯緩緩直起身,雙手因長久的觸碰冰棺而凍得通紅,指尖麻木地顫抖著。
“下次再來看你。”
他輕聲承諾,像完成一個神聖的儀式,將沉重的冰棺蓋重新合攏,嚴絲合縫。
隨後,恩萊斯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地上的魔法陣,目光一絲不苟地將地上的每一道魔紋描繪了一遍,確認魔力流轉依舊穩定,才有些不舍地離開。
重新回到屋內,恩萊斯的嘴唇都有些發白。
地下室的溫度相當低,如果是普通人在下麵待這麽久,此時怕是已經出不來了。
手指朝著壁爐一指,裏麵的火堆的頓時點燃,爐膛內瞬間騰起跳躍的火焰。
緊緊裹著一張毛毯,恩萊斯又重新倒在了沙發上,有些枯瘦的身形因寒冷而瑟瑟發抖。
“閉嘴,安靜一點。”
恩萊斯忽然開口。
房間內除了他以外,顯然沒有其他人存在了。
恩萊斯發出短促而冰冷的笑聲:“嗬嗬,我知道你不是勇者,那位勇者根本不可能會用這種無恥的方法來複活自己……隻有那些被傳說蒙蔽了雙眼的愚者,才會相信你這套說辭。”
“我並不崇拜勇者,勇者的功績,確實如同史詩般輝煌,令人心生敬仰……但作為一位曆史學者,在我眼裏,他也僅僅是一段曆史。你那些蠱惑人心的把戲,動搖不了我的心誌。”
“沒錯,我是拒絕不了你給出的條件,為了讓她醒過來,我什麽都會去做……所以你現在就tm安靜一點,別再來煩我!”
恩萊斯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發出一聲飽含痛楚與暴怒的咆哮,那雙深陷的眼窩裏,燃燒著足以焚毀理智的火焰。
腦海中的聲音似乎真的被他的憤怒所震懾,相當識趣地消失。
恩萊斯看著壁爐中跳動的火光,隨後疲憊地閉上眼睛。
壁爐內,火焰翻騰著,如舞者般狂舞,如風暴般席卷,倒映出的細小鐵欄的光影在對麵的牆壁上不規則地浮動,像是無法預測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