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倫又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孔。
    他終於想起來了。
    他終於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麽。
    “艾娜……”
    聽到夏倫的稱呼，女神先是一愣，隨後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有些咬牙切齒的笑容：“夏倫，即便是我這樣寬容大度的女神，被人誤認成別人，也是會生氣的，你知道嗎？”
    她的聲音依舊空靈悅耳，但夏倫能聽出其中刻意壓抑的情緒波動。
    “抱歉，女神大人，我……”這時才意識到失禮的夏倫有些語無倫次。
    看到女神的麵容，瞬間就回想起自己的妻子，夏倫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解釋……
    “沒關係，我原諒你了。”
    女神主動上前，輕輕給了夏倫一個擁抱。
    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帶著溫度，帶著重量。
    “發生什麽事情了嗎？”女神開口詢問道，聲音輕柔如羽毛拂過心尖，讓夏倫稍稍冷靜了下來。
    “您知道嗎？您是女神的話，一定知道艾娜現在怎麽樣了……”夏倫像是抓住了最後的一根稻草，猛得抬起頭看向麵前的女神。
    他的眼睛布滿血絲，眼眶通紅，那些強行壓製的焦慮、恐懼，此刻全都爆發出來，赤裸裸地展現在女神麵前。
    但女神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背後的光翼微微收攏，灑下一片柔和的光暈：“夏倫，我隻是存在於過去的一縷幻影，我並不知曉在未來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她頓了頓，手指輕輕拂過夏倫有些淩亂的頭發，“如果是她的話，我不覺得她會輕易出事。你應該對她有信心，就像她一直對你有信心一樣。”
    “是嗎……”
    女神的安慰，讓夏倫的眼中稍稍有了一些神采。
    “比起艾娜，夏倫，你現在更該關心的是你自己的情況。”女神伸出手指，有些不滿地點了點夏倫的額頭，觸碰帶來一陣清涼，仿佛能驅散靈魂中的混亂與焦躁。
    “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我現在很好。”夏倫的目光忽然又有些迷茫，“我在和莉亞娜和莫克他們一起冒險……”
    “那我問你，那個精靈小姑娘今年幾歲了？”女神輕撫著夏倫的臉龐，但目光變得有些淩厲。
    “一千多……吧。”夏倫喃喃回道。
    “那個盜賊小子呢？”女神繼續問道。
    “二十幾歲……”
    夏倫似乎也已經察覺到哪裏有些不對勁，莉亞娜明明是和他一起出森林的。
    “你呢？夏倫，你還記得你現在是多少歲數嗎？”女神的目光變得深邃。
    “我……”夏倫捂著自己的腦袋，破碎的記憶重新開始拚湊起來。
    “這裏隻是你的幻境罷了，夏倫。”女神輕輕歎了一口氣，那歎息聲中帶著無盡的憐憫與理解，“強行吸收靈界的力量，讓你的靈魂和記憶都出現了紊亂……因為你心底想要逃避現實，所以才會忘記你的妻子。”
    “我真的是……”夏倫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愧疚。
    “沒關係的，夏倫，這不是什麽可恥的行為，雖然你是勇者，但你也是人類，真真切切的人類。”女神將夏倫抱在懷裏，張開背後聖潔的雙翼，將他籠罩，“人類會受傷，會疲憊，會恐懼，也會想要逃避，你並不是族長，你隻需要做好你自己。”
    “謝謝，女神大人。”夏倫深吸了一口氣。女神羽翼中的光芒似乎滲透進了他的靈魂，撫平那些撕裂的傷口，整理那些混亂的記憶碎片。
    “不用謝，夏倫，我會一直愛著你的。”女神輕笑著拍了拍夏倫的後背，“你可是我親手創造的孩子。”
    夏倫感覺自己的心情緩緩平複下來，意識也逐漸變得清晰。
    “不過，現在你也想起艾娜了，該醒過來了……別忘了，你還有要去做的事情。”
    女神對著麵前的夏倫輕輕一推，夏倫頓時感覺自己像是從雲端墜落，女神光輝的形象迅速遠去，眼前又逐漸變得一片黑暗。
    ……
    疼痛是第一個回來的感知。
    然後是對身體的掌控感——沉重、僵硬，仿佛被萬噸巨石壓過每一寸骨骼肌肉。
    接著是聽覺：自己粗重的呼吸聲，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聲音，心髒如戰鼓般擂響，遠處還有某種低沉而不祥的嗡鳴。
    最後是視覺：模糊的色塊逐漸聚焦，形成清晰的圖像。
    恢複理智的夏倫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混沌魔神倒在地上，模樣看上去有些狼狽，渾身密閉著密密麻麻的劍痕，背後的六隻手臂被斬斷了四隻，餘下兩隻掛在同一邊，使他的姿態顯得扭曲而怪異。
    似乎他們剛剛才交鋒完。
    “你殺不死我，族長都做不到，跟別提是你……”血海升騰，將混沌魔神包裹，一個呼吸之後他便恢複如初。
    是他將混沌魔神打成這樣的嗎？
    恍惚之間夏倫感覺到自己體內似乎多了一股龐大的充盈的力量，周圍靈界的環境似乎都能如臂如股地指揮。
    這並不是沒有代價，與此同時，夏倫也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充滿氣的氣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炸開。
    “再來！”
    混沌魔神身形下一刻便出現在夏倫麵前，手中的拳頭直直朝著夏倫的麵門轟來。
    雖然眼睛還是捕捉不到混沌魔神那快到極致的動作，但是靈魂卻能夠通過周圍的環境感受到。
    招架，卸力，反擊，一氣嗬成。
    混沌魔神的拳頭被往下按，隨後被夏倫一個重重的肘擊砸歪了腦袋，失去平衡後又被夏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轟——
    血海退散，下方結實的地麵，數千米都震蕩開巨大的蛛網般的紋路。
    “你這家夥……居然清醒過來了。”
    混沌魔神顯然能感受到夏倫的戰鬥方式變得不一樣了。
    之前的夏倫肯定會用以傷換傷的方式和自己拚命，現在他打得保守多了。
    夏倫緊緊握拳，努力適應著自己體內忽然暴漲的力量。
    一股白色的氣旋從他的口中吐出。
    夏倫看向麵前的混沌魔神，再一次開口問道：“艾娜……她在哪裏？”